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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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sep 14 09:04:30 cst 2015
音吉图与孙女海兰把西邨背回家，精心调养。终于在第二天下午，再次昏迷的西邨再次苏醒过来。
“大大，男孩醒了！”海兰欣喜地向音吉图爷爷报告。
“去，让你额娘舀碗狍子汤来！”音吉图吩咐孙女。
喝下热热的带着浓重辣味的狍子汤，西邨顿时发了汗，精气神也足了许多。
他睁起疑惑的眼睛，把周围的一切细细的打量。
生与死的折磨，使他变得宛如时刻坐在刀尖上。说不清是恐惧、惊悸、害怕还是谨慎、细心，眼里满是狐疑。短短的几天，他经受了数次常人难以承受也难以相信的死亡威胁。他已经没了感知，仿佛是麻木了、迟钝了。只有眼神里的淡漠告诉面前的人，这孩子太可怜了！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是跑到山里又被猎人救活的吗？”音吉图料定他是猎人讲述的那个孩子。他亲眼见到孩子差点被“油二鼠”砸死的一幕。他从心底里泛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同情和怜惜之意。许多的疑问还在脑子里打转。
“吾姓徐，叫西邨，从南方胡州来的，是有个打猎的人把吾救了。”西邨见面前的老人慈眉善目，和蔼可亲，说话里透着关怀，情知再次遇到了好人，心底里表示感激，也没了先前的心理防备。
毕竟是孩子啊！
“你几岁了？比我小还是比我大？”在爷爷与猎人和“油二鼠”说笑时海兰听到了一些关于男孩的事，又亲眼见到男孩的呼救，她觉着面前的男孩十分的勇敢，十分的坚强，身上有传奇色彩，暗暗地喜欢上他了。
“吾是大年三十的生日，过年十二岁了，上四年级。”西邨回答道。
“呀，大大，怎么这么巧！我也是大年三十生的，可比他小一岁呢！他是阿哥！”海兰乐得拍起了手。
“是吗？那你是妹子了！”西邨听了很高兴。居然遇到一个与自己同生日的人！奇遇！
音吉图摸摸海兰的头，神秘地笑着。
“阿哥，我们满族叫‘格格’的！”海兰甜美地笑着。
“噢，女孩子叫‘咯咯’是怕痒痒吗？”西邨还是第一次遇见满族人，不懂满族人的习俗。
“哎呀，错错！西邨阿哥，您真幽默！不是怕痒痒才叫‘格格’，是格子的‘格’！”海兰纠正道。
“噢，吾明白了，清朝人就是满族人，你们从前是贵族，女孩子是住在阁楼里不出大门的，是闺阁小姐，所以叫‘阁阁’，对吧？”西邨把搜肠刮肚找来的知识进行理解。
没想到海兰更激动了，拍着手对爷爷说：“大大，西邨阿哥真有意思，他肯定读过很多书呢！”
“是吗？哪像你！光贪玩儿！”音吉图嗔怪道。
“也不对！西邨阿哥，我比你小，你该叫我‘奴恩’呢！”海兰朝西邨笑着。
“怎么又是‘怒恩’了？难听死了，还是叫‘阁阁’好听。”西邨凭着自己的直觉说。
“大大，阿哥真好玩儿！”海兰又大笑起来。
“咦？大大？大大是什么？是爸爸吗？吾们西桥街上有个山东人，他们把爹爹和伯母都叫成‘大大’的。爷爷，您还有这么小的女儿——噢，叫‘阁阁’吗？”西邨很是疑惑，看看音吉图，再看看海兰。
海兰“噗嗤”一声“咯咯”地大笑起来，一头栽到音吉图爷爷的怀里。好一会儿，用手指着西邨说：“西邨阿哥，你真有意思！他是我爷爷！我们在外面是叫成‘萨格大玛发’的！”
“噢，是吾不懂，说错了辈分！”西邨窘迫得很。“哎，‘阁阁’，你别笑话吾么。”
“我叫海兰！”海兰还未从嬉笑中缓过神来。
“哦？海兰——大海之蓝，好名字！像是书香门第家的女子。”西邨评价说。
“西邨阿哥，你又错了！不是你们汉人理解的那样。‘海兰’是我们满族语，是‘怜惜’的意思！”海兰边说边笑。
西邨这时才注意到，面前的海兰笑起来很动人，面若桃花，尤其是两颊的笑靥更惹人喜爱。
听着二个孩子的对话，音吉图老人已对西邨产生了某种好感，而且隐约觉得西邨把读过的书全记住了。在他这个年龄，能知道这么些知识实属少见。
“孩子，你到了这儿不害怕？我们可是汉人眼里的‘鞑虏’啊？”音吉图眯缝起眼，注视着西邨。
“不怕，爷爷。你们不是‘鞑虏’，是少数民族，而且好像是人数比较多的少数民族。吾最佩服努尔哈赤了，不怕强权，敢作敢当，跟成吉思汗铁木真一样是大英雄！”西邨说得有些激动，挥舞起手来。
“你知道的还挺多嚒！”音吉图有些肃然起敬。说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了，把一大串疑问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西邨，孩子，你是怎么跑到那荒山野岭去的？去做什么？包袱里的骨头是怎么回事？你哪来这么大胆子？带你来的大人难道被野兽吞嗤了？”
西邨疑惑了：您是怎么知道的？与面对“油二鼠”的提问一样，他不想回答，想尽可能回避。但是，对慈祥的老人，他缺乏勇气，无法抗拒，却又压根儿不愿意把秦人方惨死的真相告诉除他家人以外的任何人。
可是，就好像被一个强大的对手逼到了墙根，没有了退路，只能面对，他不得不作出解释。毕竟老人救了自己，单就礼貌而言，也得回答。但是，怎么说呢？怎么说才不亵渎秦伯而又让老人相信呢？
苦出身的孩子要比平常的孩子机警得多，应变能力也多得多。西邨懂得“进出”，心里明白哪些可说，哪些是打死都不能露半个字的。除了秦伯因贪财而埋宝、起宝以及埋宝的地方，其它的都可以说。
“爷爷，吾家世代是做鹞子的。鹞子您见过吗？”西邨找到了解释的理由，开始回答音吉图的疑问。
“哦，鹞子？知道知道，南鹞北鸢嚒，就是风筝。你们南方是叫鹞的，也叫纸鹞。”音吉图点点头。“孩子，我不但见过、放过，还试着做过。风筝那可是一种很美很古老的文化呐！你们家如果把风筝这玩意儿做大做强，给世人带去欢乐，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对了，我还珍藏着据说是曹雪芹先生的《南鹞北鸢考工志》的手抄本呢，如果你喜欢，就送给你，带回去照着做，有条件的话开个风筝作坊，让五颜六色、五彩缤纷、各式各样的风筝飞满蓝天，那你们家就是华夏真正的纸鹞世家了！”
“真的吗，爷爷？太好了！”西邨听了异常激动。“爷爷，如果您把那个叫什么、噢，叫《南鹞北鸢考工志》的书送给吾，不，吾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吾照着抄，把图样画下来带回去，吾爹就可以照着图样做出新的鹞子来，价钱也能卖得贵些，吾家的砖瓦房就能早一点造起来了！”
音吉图看着天真无邪的西邨，听着他说的话，心头泛起心酸。“是吗？你们家住的是茅屋？那太苦了！”
“是的，爷爷，吾爹真的太苦了，一年到头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三百六十五天，天天起早贪黑，就是想攒钱造房子。”
“孩子，你接着讲。”音吉图觉得这孩子非同寻常，有了问到底的欲望。
“爷爷，吾讲，讲给您听。吾爹是远近闻名的鹞子大亨，做的鹞子很容易上天，样子也很好看，卖得很快，价钱也比别人卖得贵些。后来，有个癞头和尚送了吾家一个‘诗盘子’，吾就把那上面的诗句抄写到鹞子上，鹞子卖得就更贵了。”
毕竟还是孩子，考虑得没有那么周全，说着说着就会露馅。
癞头和尚！是“油二鼠”讲过的他当年的癞子连长？音吉图听到“诗盘子”几个字，立即打断西邨，问：“‘诗盘子’？是用牛皮纸做成的可以旋转的圆盘吗？那上面有孔，孔里有字，有五言诗、七言绝句，对吗？”
“对！”西邨瞪起惊愕的眼睛，心想，难道藏在吾身上的“诗盘子”被你拿去了？他下意识地摸摸胸口。胸口硬邦邦的，说明“诗盘子”还在。“爷爷，您——，”
音吉图见状，明白了那件东西就在他身上，还怀疑自己偷看了他的东西，于是笑眯眯地说：“孩子，别急，我家里也有这么个玩意儿，估计与你的差不多。你讲，接着讲。讲完了我把家里的那件东西与你的‘诗盘子’比一比。”
音吉图觉得这孩子有来历，越加想听西邨讲。
西邨心里的疑惑并没有消失，老人的眼睛一直盯住他，他只得继续讲下去：“今年的大年初一，吾走了三十里的路去东青卖鹞子——”
“大年初一？就你？走三十里？还是去卖纸鹞？真看不出！你这孩子！”这下轮到音吉图惊愕了。
“爷爷，吾家里穷，爹一个人忙不过来，吾要替爹爹分担呐！”西邨说话的语气很平和。“就那次，吾认识了吾爹失散了多年的老朋友。他是个铁匠。他对吾说，他从前在北京的北面当过兵，认识一个做鹞子的大王，说他愿意带吾来拜师学艺。他还说，他参加过盗挖慈禧太后的坟陵，对那一带很熟悉的，他想顺道来看看。”
“故地重游？那也是一件乐事啊！”音吉图发表感慨，同时暗想：有门！可怎么从癞头和尚变成铁匠了？
“可能是吧？”西邨顺口回答。“可是，过了北京，乘车往东，又走了几十里，迷路了，既没找到做鹞子的大王家，也没有找到他说的慈禧墓。天又黑了，找不到返回的路，就在荒野里打转。”
“迷路了？”音吉图想了想，“哎，不该啊？你们身上带着罗盘、手电筒呐！”
“是的，铁匠秦伯是带着手电和罗盘的，可找不着路了。吾们二人马上割草砍树枝，生起火堆，防止野兽袭击。但是，秦伯想尽快找到返回的路，就把吾一个人留在火堆，他独自去找路。可是，不一会儿，一群野狼奔来，把秦伯吞吃了！”说到这儿，西邨黯然神伤，低下了头。
“真是飞来横祸！始料未及！这么说，包袱里的骨头是你铁匠秦伯伯的？”音吉图找到了骨头的答案，不免为他俩唏嘘。
但他转念一想，不对啊，如果如你所说是来访客的、故地重游的，带个手电、罗盘是说得通的，可怎么还带着不大不小的刀子和耙子？带刀也说得过去，是用来防身的；可带个耙子做什么？铁爪耙子明着是用来刨挖的。难道面前这个孩子要掩盖什么？从听他讲话到现在，音吉图就觉得这孩子非同寻常，没有那么简单。一定是隐瞒了某个最最重要的关键。是把癞子连长说成了铁匠？是借拜访纸鹞大王做掩护，潜进东陵盗墓是真？也不对呀！凭包袱里的几件工具，是进不了东陵墓道的。
是来探路踩点的！很可能，完全可能！自从孙殿英开了盗陵的先河，这东陵一带就没有消停过，不是当兵的大模大样用炸弹来炸墓，就是土匪盗墓贼用各种工具盗挖。
一个小孩子临时胡诌的理由，倒让博学多才的翰林费尽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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