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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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feb 25 09:09:34 cst 2016

西邨来到东葛庄，找到炼钢的现场。与西村砖瓦厂的炼钢现场一样，这里的现场也是一片忙乱。见到一个一瘸一拐的人在煤堆边铲煤，从细腰身、宽屁股和长头发上看，此人应该是个女子，西邨走过去和气地问：“阿姨，请问秦凤鸣秦老师在哪里？”

被问的人正是小凤！对小凤来说，西邨的喉咙是再熟悉不过了。“西邨？你怎么来了？你喊吾阿姨？你认不出吾了吗？难道吾变得你都认不出了吗？”小凤没想到西邨突然来了，听了问话不禁五内冰凉。

西邨惊呆了。“啊！小凤？你——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你的脚是怎么了？”“没、没什么，一点意外！不小心烫的。”“你的炼钢模范就是用脚换来的？你做啥要作践自己？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是怎么弄的？子长没给你治吗？让吾看看！”西邨解开小凤脚上的包布，脚面有化脓的迹象。“呀！化脓了！小凤，你这是要得败血症的！不但脚保不住，生命都有危险！子长没交代你吗？他怎么丢下你不管了？也想当炼钢模范？都昏了头了！走，去西桥医院上药！”西邨不禁生出怜惜之情，顾不了许多，托起小凤就走。

躺在西邨的怀里，小凤感觉浑身热血奔流，骨头都酥软了。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终于得到了理想中的结果。烫伤一只脚是值得的，名利双收。她抬眼偷看西邨。“西邨，你是看到了简报专门来看吾的？”“是看到了简报。你现在的名声好响啊，都响到全县去了！炼钢模范！”“如果不是看到简报你会来看吾吗？”“你好好的吾来看你做啥？”“那你来做啥？”“你不是炼钢的模范吗？是爹逼吾来喊你回去帮着炼钢的。”“吾说呢！原来是这样！放吾下来！”小凤车着两腿挣扎着。西邨不松手，抱得更紧。“你不愿意帮爹炼钢也得去医院！否则不但脚保不住，连你的小命都没了！”“没了就没了，吾不用你怜悯，用不着你假惺惺可怜！你巴不得吾死了好与金狐狸相好呢！放吾下来！”“胡说八道！又是金莉！你这个醋坛子啥时候倒空啊？怎么非要认着一棵树上吊啊？”“那就是满族的妖婆子！你就是巴着吾早死！”“小凤，你别闹了好不好？别把死啊活的当成了小菜！”“你不认吾吾就死！”“谁不认你了？你要吾认你啥？小凤，吾是你哥，比你亲哥还要亲的哥，别想歪了！”“吾没有哥！放吾下来，让吾一头撞死在你面前！”“那吾岂不成见死不救的罪人了？娘不把吾打死也会把吾骂死！小凤，求求你别闹了，先去医院上药，治晚了，得了败血症，是神仙都救不了你！”

小凤挣扎了半天，乏力了，瘫软了，如同僵尸不动了。熊熊烈火炼就的铁娘子女汉子并没有赢得西邨的欢心，涅槃出来的凤凰只不过是别人眼里的拐棍，西邨来找她竟然是为了帮他们炼钢！她的心冷了，心死了，仅比僵尸多口气。满怀的信心又一次破灭。

子长在炉子边等了好长时间不见小凤来，到处找。有人告诉他说，小凤被她哥带走了。他立即追过去。“好你个徐西邨！你来抢亲啦！你太无耻太不讲情面了，人面兽心！把凤鸣给吾放下！”

西邨停下了，愤怒地瞪着眼。“黄子长，你胡说什么呐！是谁人面兽心？啊？她的脚都化脓了，再不治就要引起败血症了，你不知道？吾正要问你呢，你个没良心的，你是怎么照顾小凤的？啊？亏你学了郎中！你想当炼钢模范想昏头了！你过来，老子一拳揍扁了你！”

“对不起，误会你了！”听西邨这么一说，黄子长冷静下来。“西邨，吾不是没交代，吾说得口都出吐沫了，叫她卧床休息一个礼拜，叫她千万不能下地，否则有可能得败血症或者破伤风的，你问问凤鸣，吾说没说？可是，凤鸣她就是不听，犟着要去炼钢。吾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为啥要那么拼命！”

西邨看看闭着眼睛的小凤，问：“小凤，你做啥要作践自己？啊？你就不能治好了伤再去炼吗？你就不能做点别的活计吗？为啥要跟自己拼命？”

“西邨，你托累了吧？吾来驮！”子长去接小凤，可是手刚碰到小凤，小凤就挣扎，“放吾下来，吾自己走！”西邨松开手，让小凤站稳。“小凤，你的脚尽量不要下地，就让子长背一会吧。”“吾谁都不需要！”“小凤，去西桥医院远着呢，还是有吾和子长轮流背吧，听话！”“吾不去西桥！吾不用你们可怜，让吾死吧！”小凤东撞西蹿，西邨紧紧抱住。

子长有些醋意，冷冷地说：“西邨，不用回西桥，药吾早就配好了，去吾们小学校重新上药就行。凤鸣，还是吾来驮，来，伏到吾背上来。西邨，你帮个忙。”子长弓起腰，等着西邨把小凤搀伏到他的背上。

西邨看懂了子长的眼神，明白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他相信子长配的药不会有错，他更希望小凤能顺从子长的心意。“小凤，既然子长配好了药，就回学校上药。听哥的话，把伤治好了，一切都好办。还犹豫什么？你不是炼出了铁娘子女汉子了嚒？怎么还是扭扭捏捏的？现在是炼钢模范，说不定明天县委书记来接见你，把你提拔到教育局去当局长了呢！别总是把死啊活的挂在嘴上，那不应该是铁娘子的风格！别让东葛庄的人，让老梁看你的笑话！听哥的话，跟子长回学校去上药！哥说了，伤治好了，什么都好办！”

小凤突然之间挣脱，自觉自愿地趴到子长的背上。“黄老师，驮吾走！别让人看吾的笑话！”

黄子长背起小凤就走，连招呼也没打。西邨朝着他们的背影大声说：“小凤，你就专心地养伤，爹那里吾会替你打招呼的。伤好了，不忙了，回家来看看娘，啊？”没有回应。他再看一眼。他不忍心把伤得很严重的小凤带回去指导大队炼钢，那也太不人道太残忍了。他相信跟父亲讲明了情况，通情达理的父亲是会理解和原谅的。他也相信心思全在小凤身上的子长有能力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治好小凤的伤，他没必要替小凤操心，相反，他的介入只会在他们二人之间横插一扛。他转身回西村。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另一个让他更难对付的女人正在满怀信心地等着他。

比学赶帮超的大跃进运动，热火朝天大炼钢铁的热潮，蜂拥下乡帮助文盲识字的夜校，呼天呛地赶麻雀、捉老鼠的结伴队伍，为许多年轻人幸会际遇、谈情说爱提供了机遇，成了磨练感情、升温情感的炼炉。听来不可思议，却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实。金莉正在翘首以盼西邨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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