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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jul 21 10:26:43 cst 2015

退休后的生活是安逸的,四平八稳,却也是无聊的,单调乏味。忙碌了大半生,习惯了忙碌。虽然忙碌的年月并不疲劳也无需多大操劳,却炼就了忙碌的器官,一旦悠闲下来,那些贱骨头的器官就常常生气常常发脾气,浑身不自在。都市很繁华,五彩缤纷五颜六色,纷纷扰扰攘来熙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可是看多了看惯了就令人生厌令人压抑,心脏就有要去荒野透气的欲望,脑筋就发出要运动的警告。老伴说:“去白相相——旅游吧!”好主意。既透气又能运动,两者兼得。

何谓旅游?旅游既是中国古老的传承又是外来语,原意都有运动的意思,核心是一个玩字。随着历史和社会的推进,旅游的内涵和定义越来越丰富,但是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要走出自己的家门,离开自己熟悉的生活环境到外地去游玩。不管是用自己的脚走路,还是乘坐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代步,这个过程的确是在运动。中国现阶段有许多人在家里呆惯了呆闷了呆腻歪了也是有钱了有条件了而走出自己的家门去外地玩,玩够了玩累了玩得钱夹子里没钱了再回来——这就是老百姓的旅游。对这样的过程这样的行为,中国人从前不这么说,不叫旅游,而把它叫作游山逛水。

中国汉语的好处和妙处有时候是让人觉得很含蓄很耐人寻味的,有时候又让人觉得很生动很形象。就拿游山逛水来说,在它身上就体现得淋漓尽致。游,像流水似的既漫无目的又目标明确却又不停地游动游走游荡,悠悠漂然,边走边看,且走且看;逛,就是闲逛,就是溜达,就是游荡,好听的优雅的词叫观光,叫领略,叫欣赏,叫陶冶,是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心去想。在哪里游、逛什么?在山里水里游,逛山和水。山和水本来是大自然的表象,你不去游不去逛不去看它们照常存在;身处大山里的山民、生活在水里的渔民并不觉得它们有什么稀奇,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依靠,甚至还有些怨恨,但在文人雅士的眼里山和水就神圣神秘起来,就有了智者乐山、仁者乐水这样的感慨,有了江山如此多娇的画卷。到了现代,人们把游和逛的范围扩大了延伸了,不再局限于名山和大川,而去城市——本国的和外国的,国际级的大都市和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去采购,去看黄头发蓝眼睛,去看不知来历的街和奇形怪状的建筑,去尝一吃就觉得倒胃口的西式饭菜,去……。他们中的许多人亵渎了游山逛水的本义。但是说到底,游山逛水就是玩,就是烧钱,外出的每一步都用人民币铺路。

所以有人说,游山逛水历来是奢侈行为,是花销不菲的举动,是钱财富裕时间又富余闲暇无聊之人打发时间和钱财的方式,愁吃愁喝还在温饱线以下的人想都不敢想也不会去想。但是,事情不能一概而论,不能用一根棒打十八只野鸡。对另一些人来说,游山逛水是在休闲中学习的好去处,是长知识的大学校。名山大川,古刹名寺,宫庭深院,古城园林,文物遗址,田园风情,……,每一处都有伟人留下的踪迹,每一处都是先人智慧的结集,每一处都闪烁着古老文明的光辉,每一处都有一段厚重的历史,每一处都是一本内容丰富的百科全书。因此对这样的人来说,去游山逛水是温故,是穿越,是沐浴,是熏陶,是进修,是读书,是长见识,是洗灵魂。

我老伴不是前一种人也不是后一种人。她的文化修养不高情操也不高,钱不多但除了生活日常开销还有些余钱,钱夹子能支撑她做外出不算太奢侈的旅游,她想外出旅游仅是为了白相相——散散心、透透气、解解闷。我也是凡夫俗子。但我跟老伴稍有不同的是,除了消遣解闷活动腿脚之外,还想长点见识,但无论如何没有伟人雅士高尚的目的,没有洗灵魂的追求与欲望。

可是,去哪里白相——旅游?身处闹市还去城市?老伴说,去边远的有深山老林的地方农家乐去。边远的深山老林?一定是比较落后的。落后的就是未开发或开发不足的,就是原始的。可是,事物就是充满了矛盾。正因为是未开发的原始的落后的,才是本色的绿色的环保的,才受到身处发达城市里的人的青睐。人的本性里好像潜藏着复古的意识流,潜藏着要探究事物本来面目的下意识,总想撩开现代的面纱穿越到从前去还原原本的落后。那就去深山老林。

去边远的深山老林旅游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现在城市里的污染太严重,空气里的氧气比例直线下降而人不需要的废气如二氧化碳太多。有人说那是汽车和工厂造成的。其实不见得也不尽然。还有人为的原因。大家都知道一个最基本的常识,人的肺要吸入新鲜空气消费氧气,再然后吐出二氧化碳那样的废气。所以只要是活人,或者说人只要活着,就一定一直做这样的功。这是科学。试想,大家都把空气中的氧气消费掉了,而人人又把自己嫌弃的二氧化碳这样的废气排到空气中飘到别人的鼻子边,那空气里的氧气还多吗?只会越来越少越来越稀。而且,现在城市里的人越来越多,在成倍地增加,氧气也就成倍地减少而吐出的二氧化碳废气却成倍地增加,造成城市里的人纷纷往城外跑。这就好比金鱼缸还是那么大,而主人却又放进去许多条金鱼,鱼缸里的氧气就有供不应求之虞,于是,原来的和新进的金鱼为了活命便个个游到鱼缸里的水面上争相呼吸新鲜空气。郊外的空气也不怎么好了,城市里的人就想走得远一点,要把鼻子伸到深山老林去呼吸新鲜空气。只怕老伴就是这么想的。

选定了日子出发了。先坐小汽车再乘飞机,再换乘火车,然后又坐大汽车——总之是把现代的交通工具都尝试了一遍;再然后换坐牛车——原始的也是落后的交通工具,两头牛拉一个木架子的车,东倒西歪乒乒乓乓,终于到了中国版图大西南的深山老林边缘的山村。一下牛车,老伴就兴奋起来:“你闻闻,空气就是新鲜!”游伴们也都伸长了鼻子使劲地嗅空气,很像鱼缸里的金鱼,更像憋了很长时间烟瘾的鸦片鬼吸食海洛因时那样过瘾的样子。

深山老林旁的空气还真的与都市里的空气不一般,首先闻到的味道就不一样:有野花的味,有香草的味,有树叶的味,有山泥的味,还有野兽、家畜和人拉屎拉尿留下的味,但是,没有汽油柴油味,没有工厂排放出来的化学分子的味。游伴们认为这才是大自然本来的味,才是纯度极高的自然味。不说别的,就冲这空气,花去的盘缠就值。到这里来是来对了。但是,要到这种地方来旅游,除了朝发夕归走马观花,但凡想要住上几天的,大多只能农家乐。

所谓农家乐,说白了,其实是住到农民家去体会农民过的日子。

接待我们团队的农家乐男主人姓林,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年纪,细矮的身材,黑里透红的脸膛,乱糟糟花白的头发,一看便知是个精明又机敏的人,据他说是“混血儿”——爷爷是汉族,奶奶是壮族,父亲随爷爷也算是汉族,母亲是瑶族,老婆是苗族,会说汉语、勉语、壮语和苗语。他一边安顿我们,一边用夹杂着勉语腔的汉语普通话介绍:“我的农家乐在本地首屈一指,无星级的收费,五星级的服务;游山游水、赏花赏草、逛林逛景、摘果摘物统统免费,而且确保各位看够、听够、闻够、尝试够,玩好、吃好、住好、休息好!”

耐心听完他的介绍,放下行李,距离吃饭的时候还早,老伴拉起我就往外跑。“去看看山!”来到此地不就是为了游山逛水的嚒?去。

最近的一座山古木森森,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其间阴冷无比,寂静骇人,空气的味道异常地古怪。原始森林的缘故吧。没有人走过的踪迹,凭着感觉往高处爬。爬上山到了山顶,眼前的景致真可以用豁然开朗的词来形容:山的下面是个大峡谷,有花有草有树还有水。水是从郁郁葱葱的几座山的夹缝处流出来的,像撕成一条一条的白绢,闪着光,统统流到前面低洼一点地方的湖里,湖面波光粼粼。好风景,赏心悦目,真跟画似的。对面那座更高的山的山顶上居然还有几栋房子,似隐似现。这打破了原始的平静,透出一丝人的气息。不用猜便知道那不是道观就是寺庙。真不知道从前的和尚或道士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偏要住到这么边远又这么深的老林这么高的山上去。隐居?这是肯定的了。可是为什么?能隐居的地方多着呢。是为避祸?是为躲债?是为赎罪?是被迷惑?是为修身养性?是因看破红尘?还是因为山顶离天堂更近?还是为了居高傲视天下?也许都有,也许什么都不是。让人匪夷所思的还有,这房子是怎么造起来的?砖、瓦、梁、椽等等建筑材料是如何运上山来的?住在这么深的老林里这么高的山上吃什么?粮食、蔬菜、盐、油哪里来?道士或是和尚真是笨死了,却又太离奇了。

“去爬那座山!”老伴的目的其实是想去看造在山头上的庙宇。“太高了。”“来旅游的目的不就是要活动嚒?高山上的空气更有味道!爬山!”

站在山顶上,觉得自己是那么高大,那么伟岸,简直就是顶天立地;可是,到了山底下,直觉得自己又是那么渺小,那么猥琐,最矮的灌木都比自己高大。

气喘吁吁爬到对面那座山的山顶,房子的墙体虽然斑驳陆离,却透出黄色——真是寺庙。厅堂正面的高台上坐着的不是汉人,甚至不是中国任何一个少数民族的人,而是一尊用泥巴做的涂上色彩面貌慈善可亲的外来的异域他国的外国人,是外国人的塑像。两边各站着两尊同样体质却龇牙咧嘴面貌可憎的同样是外国人的塑像。老伴说这叫菩萨,正面的叫释迦牟尼,两边厢的叫四大金刚。这个我当然知道。中国任何一座庙宇里坐着的或站着的菩萨都不是中国人的前辈祖先,他们身上没有一丝华夏血统。

这些用泥巴做成的外国人塑像个个衣食无忧,心满意足笑眯眯的或者是圆睁怒眼的威风凛凛地端详着前来跪拜和朝贡的中国男女。我一直不明白这些外国人究竟有什么道行有什么威望有什么功绩值得中国人尊为菩萨?中国人为什么还要用泥巴做成木乃伊式的遗体天天供奉顶礼膜拜?有人说他们是来中国履行国际主义义务当救苦救难的志愿者的,可他们为什么又心安理得地享用老百姓用血汗换来的供奉?所以我从来不拜,今天也不拜。我的膝盖硬,跪不下去。但不跪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我不相信这些没心没肝享用了别人的供奉连个谢字都不说的菩萨能管我的饥饱保佑我今后的健康。一个成年累月靠别人的供奉才生存的烂泥巴能给别人带来幸福?鬼才信。那些供奉和膜拜的中国善男信女真是傻得到家了。迷信。

但是后来同行的游伴们告诉我说,这是一种文化,在中国流传久远,属于古老的文化。噢,是文化,而且古老。与原始的深山老林一样,古老的宗教文化总让人觉着深奥莫测扑朔迷离,不敢深进担心迷路走不出。游伴又补充说,现在许多游客都把进庙烧香当作旅游的重要行程和内容之一。进庙烧香的人中有大学生甚至有研究生、博士生还有教授。说它落后是没有事实依据的。即使属于落后,活在现代的人就是要看落后的本色。与现代化都市与深山老林同时并存一样,能像人一样干活的机器人与古老的泥菩萨也同时并存。这真是相互辉映、相得益彰。我又暗暗佩服和羡慕这些菩萨。它们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世世代代永无止境地坐享其成,连我这样的人都不远万里费尽腿力爬得浑身是汗赶到它们住的地方来一睹尊容。其他的人更不用说了,累得半死还要献上吃的喝的花销的,歌颂之外还要附加几句嘱托和要求。但是,他们就不想一想,这些从外国来的菩萨能不能听懂他们说的中国话,尤其是千差万别的方言。老伴说,你管那么多干吗?应该感谢造庙的和尚才对。如果这山里没有庙,山下的山民会办农家乐?不是真的更原始更落后了?如果不是把庙宇造到大山的顶上,你会来爬山?不爬山能得到锻炼?不管外国人国籍的菩萨会不会保佑你,爬山爬出了一身臭汗总是真的吧?把身体里的臭味排泄掉了,身体不就健康了?这不就等于菩萨帮了你的忙了?原来,笑眯眯看过我的菩萨用的是暗度陈仓计。爬,今后还要来爬。或者到别的山去爬。给农家乐的农民送钱,爬到山上去看用泥巴做的外国人。

爬上山终有下山的时候。太阳要落山了,是农家乐林姓的混血儿交代吃饭的时辰了,下山。下山也是锻炼。小腿肚子的肌肉绷得紧紧的,肚皮也贴得紧紧的。

旅游的一项重要内容是吃。许多游客就是冲着旅游地的风味小吃或者是独特的地方饮食去的。事实上,游了逛了山和水,大多数人累了渴了饿了,吃饭就成了头等大事。

林姓混血儿所谓的欢迎家宴其实是一锅大杂烩,红的、白的、绿的、黄的、青的一锅烩,再也没有别的菜。铁锅搁在一只泥陶小炉子上,炉子里烧着木炭。锅里噗哆噗哆冒着气泡。炭的火星和白灰被风吹到了用脸盆装的浑浊的米酒里。林姓的混血儿说大话了,什么五星级的服务?这就叫欢迎?且不说没有最低星级小饭店台桌上该有的七大盆冷菜八大碗炒菜,就连起码的喝酒用的玻璃杯、醋碟、餐巾纸、筷托等等都没有。游伴们十分扫兴,又十分懊丧,大眼瞪着小眼互相对视。饥饿被恐惧和怨恨取代了。

“林老板,这菜叫个什么名儿?”我也不敢下筷,但起码的礼貌总该有。

“别客气,吃嘛!都是山里的野味,绿色食品啊,而且包管卫生!”林老板似乎没有察觉,也许他早就料到会有这种局面,狡黠的脸上堆着微笑,用专用的公用勺子搅拌着锅里的大杂烩——这就是他所谓的讲卫生。“你们都是汉族吧?诸葛亮应该知道吧?我这个菜就叫孔明肉。”

“孔明肉?”我吃过东坡肉,却从来没听说过更没吃过孔明肉这样的菜,很不解。林姓混血儿肯定地回答:“对,孔明肉。”做生意的人大多有嘴功,成语巧舌如簧有一半说的就是他们。刚进他的门的时候已经领教了一些。这也许是他早就编好的解说台词。“是诸葛亮同志、不,是诸葛亮先生创立的还是诸葛亮先生吃过的?”我自觉孤陋寡闻,不敢冒失。林姓混血儿笑眯眯地回答:“既是也不是。”“此话怎么讲?”“我看先生您是有学问的人,既然动问,那我就在关云长面前耍一回菜刀。”林姓混血儿又笑了笑。“你们都知道诸葛孔明七擒孟获的故事吧?孟获第七次被俘后,服服帖帖地献出了他的领地,还邀请诸葛孔明去接收和视察。诸葛亮毫不推辞欣然应允。有一天,孔明先生一路视察来到了我母亲爷爷的祖爷爷的爷爷住过的寨子。寨主毫无准备,也是没东西可资准备,就做了一大锅子大杂烩接待诸葛亮。诸葛亮吃罢啧啧称赞。孔明也跟您似的问这叫什么菜?寨主一时惊慌,随口把诸葛亮的名讳报了出来:‘孔明肉。’诸葛亮突然变脸,厉声喝道:‘你敢吃俺的肉?’寨主连忙申辩道:‘岂敢岂敢!”诸葛亮又喝道:“你想打俺的牌子招摇撞骗?”说出的话是收不回来了,寨主急中生智,解释道:“哪里哪里!老身既不开店也不经商,何谈招徕生意?借用丞相的名号不过是为了纪念诸葛先生的无量功德。丞相先生,汉人有‘一孔之见’的谦辞,把这大杂烩说成是‘孔明肉’,也是取一孔之明、以小见大之义。山民穷,请不起丞相吃鱼翅海参,只是聊表心意而已,所以才把山鸡野猪肉呼作‘孔明肉’。再者,丞相刚才吃的肉虽少虽小,但意义非凡,暗示瑶家远大光明的未来。不想老身一时激动忘了忌讳,冒犯了丞相的尊颜,恕罪恕罪!’这么一说,诸葛亮转怒为喜,还丢下几两纹银作为酬谢。”

我打断他的话。“哦,林老板,我听明白了,你这锅大杂烩既是诸葛亮吃过的,也是暗示‘一孔之明’的意思?”

林姓混血儿不急不慌地往泥陶炉子里添进几块木炭。“不是不是,您误会了。当年寨主给诸葛孔明吃的大杂烩谁也没见着谁也没尝过,用了什么食材、配料,如何烹饪烧制等等都无从得知,寨主死的时候又没留下菜谱,只有山民们口口相传传下来的这么个名儿。说老实话,我也是学习寨主的榜样借用了诸葛孔明的名号,把这锅大杂烩也叫作‘孔明肉’。您是有学问明事理的,有谁规定‘孔明肉’或者是你们那里的东坡肉非得只有一种做法?就不兴改革?不兴创新?现在的电视剧都兴‘穿越’哩!”

他居然是这种逻辑。我被他噎得哑口无言。“那你介绍介绍这大杂烩都有什么?怎么做出来的?否则,你也看出来了,大家都不敢吃啊!”

林姓混血儿用勺子搅拌锅里的大杂烩,又往泥陶炉里放进两小块木炭。“不瞒各位,我已看在眼里了。各位都是大城市里见过世面的贵宾,不是大干部、大老板也是高级知识分子、高级工人阶级,以前都是出入四星、五星大酒店就如上下公交车那样方便的高级人,吃的是鲍鱼、甲鱼、鲥鱼、河豚鱼、三文鱼,熊掌、鸭掌、鹅掌,牛肉、羊肉、蛇肉,香港大厨掌勺,用的是欧洲的酱油美洲的香醋香港的鸡精调味品,有色有样,舌头上的味道当然好,但是,仅此而已,吃到你肚子的营养就另当别论了。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你们既是来大山里农家乐的,我这锅里就只有农家土菜山里野味,肉是野猪肉、野兔肉,鸡是山鸡、竹鸡,鱼是你们看到的山湖里的娃娃鱼、宝宝鱼,菇是你们爬过的山上的野蘑菇野山菌,笋是庙堂山下竹林里的越冬笋,木耳是森林里天然生成的野木耳,还有森林边上栽种的瓜果野菜,再加绿色佐料香叶、桂皮、茴香、八角、花椒、辣子等等。如果用传统眼光看上去样子肯定不雅不美,既没有雕琢又没有花色,但是,所有的食材、佐料都是真材实料原汁原味,没有添加任何色素,环保绿色,味道独特,既有大山味,又有大陆味,还有大海味,不腥、不油、不腻,不酸、不甜、不咸,营养更是绝对丰富。来,尝尝!只怕你们吃了之后掴你三个耳刮子都不肯放哩!”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继续对峙僵持?再说了,忍饥总是有限度的。我夹了一小块不知名的肉塞进嘴里。真是不尝不知道,吃了终身忘不掉。那味道真是神了,满口喷香,纯真鲜美,缩紧的喉管像伸开双手迎接贵宾一样敞开了大门,进口的肉直滑下肚去。视觉与味觉、直觉与感觉、嗅觉与触觉竟然存在如此大的差距!这正应了哲学上的一句名言:要知道梨子的味道,只有亲口尝一尝。

在我的带动下,老伴和游伴们都动了筷,随即,筷子犹如雨点般地伸进锅子里。不多时,锅底朝了天。说真的,吃惯了西式大餐,吃腻了香港大厨制作的美味佳肴,偶尔吃一顿乡间土菜真不失为一种享受。何况味道的确非凡。虽然名为大杂烩,既无样也无色,既不讲程式也不讲套路,但是,这是任何一位训练有素的大厨在城市里做不出来的大菜。

“还有吗?再来点!”游伴们显然意犹未尽。林老板兴致高涨:“有、有的有的,我就知道你们如此,早就备着呢!”有个游伴悄声说:“该不会在里面放了传说中的罂粟壳吧?否则味道哪有这么鲜美?吃多了怕是要上瘾的哦!”另一位游伴抢白他:“味道不好就责备人家没水平没本事,味道好了又疑神疑鬼,你这类人真难侍候!就算放进了罂粟壳又怎么了?人体里本来就含着无数细菌呢!以毒攻毒不失为良药呢!”

我听了笑笑。我倒不是赞成他们的议论,而是想起了我以前写书时的犹豫。刚从领导岗位退休下来的头两年,很觉无聊,总想着用什么来打发余生。虽然从没进过大学更没学过文艺创作,但是给自己也给别人写过讲话稿,写过调研报告、工作报告和年终总结,在位工作几十年里几乎都与文和字打交道,因而写字、把字连成句、再把句合成文,是我前几十年中练就的一项基本功,现在只需改换文章的体裁,用文和字来讲故事,应该不是问题,说到底干的还是老本行。于是我就写小说体裁的文章。我把写好的第一篇小说念给老伴听,让她充当那篇小说的第一个读者和第一个鉴别者。没想到老伴的评价就是今天吃的菜名:大杂烩。老伴补充说,不过,真材实料,生动真实,原汁原味,眼花缭乱。我灰了心,热情一下子消失,像供奉寺庙里的菩萨时那样一把火把稿子化成灰供奉我心中的菩萨。现在,林老板所做的大杂烩暗合我当年写小说时的情景,介绍时所用的词都跟老伴形容我写的小说时用的词一个样,不由得我不思想。我猜想这是不是一种机缘?是不是有神灵把我带到此地来接受洗礼?我趁林姓混血儿添料加炭的间隙,问:“林老板,从你这锅大杂烩里我猜想你不简单,除了名字是借用那位寨主的之外,你一定另有秘诀,要不然你一定受过专业培训或者是拜过名师学过厨艺。敢问是在哪里学的?”

“您抬举了!”林姓混血儿狡黠的脸上看不出深浅。“我哪里有条件有机会接受培训、拜师学艺哦!跟您坦白了吧,我只认了八年的汉字,就是说初中都没毕业。您要问我这烧菜的厨艺是从哪里学来的?是偷来的、偷着学的!十七岁——是虚岁,就是中学肄业的第二年起,我就到广州啦、深圳啦、上海啦、南京啦、武汉啦、重庆啦、西安啦等等大城市的饭店里去打工。打的是什么工?洗碗洗盘子。到后来,是拣菜、洗菜。大厨见我手脚勤快脑子活,就让我帮助分菜、切菜、备菜,有时候还让我尝尝他做好的菜的口味。这样天长日久,这样一来二往,我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但是,轮到我回来当厨子做菜时,才明白照着他们的葫芦是画不出他们的瓢来的。我哪来的流水作业的设施?哪来的西洋调料佐料?哪来的复杂的工艺条件?更不懂精雕细刻的技巧、规范的烧制程序,只知道采撷真材实料一锅烩。我也想找个烹饪学校去进修一下。可是,生活的窘迫、年龄的限制都容不得我做那样的美梦。再说了,我搞的是农家乐,是深山老林旁边的农家乐,用的是原始的料,要的是原始的味,求的是真实可信;来的嘉宾要的也是真材实料、原汁原味,要的是绿色的环保的健康的农家味,所以也就犯不着把大宾馆大酒店大厨的厨艺搬到深山老林来。因此,我就琢磨着用最原始的方法做最原始的菜。当年的寨主接待诸葛孔明的‘孔明肉’就是一锅煮嚒。当然,虽说样子是原始的,却保不齐有大酒店大宾馆大厨们的厨艺。就像我的口音,里面什么腔都有,山民瑶家的、苗家的、壮家的,汉族广州的、深圳的、上海的、南京的、武汉的、成都的、西安的,都有,甚至还有点京腔。你们尝尝,味道独特,风格迥异!”

林老板讲着他的故事和苦衷,我却联想到我写书时的过程和心境。我的经历和写书又何尝不是这样?我也是从十七虚岁那年就踏上了谋生之路,也是走南闯北,一边工作一边暗暗地学着别人的本事以便更好地谋生;我想要编故事写小说就跟林姓混血儿烧制大杂烩一样,既没有受过专业的培训,也没有大厨们应有的厨艺。我把过往几十年间所结交的朋友、遭遇的对头、共事的同事以及算不上朋友却是熟识的有过交往的人发生的事,经过粗糙的加工,经过改头换面,经过张冠李戴,甚至像把玉米粉、高粱粉、小麦粉、大米粉、山芋粉等等捏面团似的把多个人糅合成一个新人,再把多个人做过的事套在捏出来的人的头上。但无论怎么加工,都是真材实料下锅,出锅的菜一定原汁原味。这也许如同土老帽的林姓混血儿烧制的大杂烩与五星级大酒店戴着白白高高的厨师帽烧制出来的大菜完全是两种样两种味一样,我编的故事写的小说肯定也与专业作家写的书完全是两种样两种味。烧的菜与写的书都有一个基本的共同的特征,那就是满足人们的需求,虽然前者满足的是物质的,后者满足的是精神的。站在这个角度看,我与林姓混血儿真是异曲同工,如出一辙,他搞的是旅游农家乐,我搞的是文学农家乐。我禁不住钦佩起他来,更激发起模仿他烧大杂烩的勇气重新编故事写小说的欲望。回去就写!

第二锅大杂烩出笼了。老伴和游伴们大口地吞咽,津津有味地狼吞虎咽。他们是饿极了,也实在是大杂烩的食材和味道与众不同,他们从未尝试过,难以抵挡诱惑。我的思想却回到了多年前被我烧毁的故事中,不仅当晚没睡好,而且整个儿的游程都陷入了回忆中,以至于把后来的农家乐的其它项目忘个精光。但是我十分庆幸这次深山老林之行。正是受了林姓混血儿的启发我才鼓起勇气把回忆照录下来略加修改,才有了读者将要看到的下面的故事。当然,现在读者将要读到的文字与多年前被我烧毁的文章相比,有了某些不同,添进了我去大西南深山老林农家乐时的所见所闻和所思。可是,我想申明的是,再怎么修饰再怎么改造,我的书还是与林姓混血儿烧制的菜肴一个样:大杂烩,依然保持着真材实料原汁原味;甚至如同他的绰号是“混血儿”——故事中的主人公以及其他人都汇聚着多重性格与人性,因为他们都杂交过了;但绝对不是中国庙宇里坐着的或是站着的外国来的泥菩萨。

我感谢那次西南之行。我永远记着那次游山逛水。我把那次旅游时尝到的“孔明肉”带回来了,现在换一种形式奉献给大家。吃惯了西餐大菜的人尝尝吧,这盆大杂烩肯定与众不同,味道好极了。但是,请您千万别像饿坏了的游客那样狼吞虎咽,而把它当作一杯苦茶慢慢地品茗细细地回味,对你的身心都有益。

雍夫,2015、2、22,于常州桃园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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