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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 jul 06 19:41:47 cst 2016

圣马丁堡的瘟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堪称史无前例。我们都低估了血巫们的研究能力了,当我们接受了现已弥漫整个城堡的瘟疫这一现实,我们就不得不重新审视血巫,乃至所有巫术界。是谁破天荒的研究出了这样极具感染能力的瘟疫病毒,我们竟然都还不知道,到了现在才想到去应付,这不是很可悲么,我想,我们真的需要重视了。

我从来到这里第一日起,直到现在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我统计出营地里搜集到的病人们的症状,细心分析,耐心观察,把同以往的瘟疫病例做出比较,暂得出以下特点:

第一:瘟疫都是通过食物传染的。现在可以得知,该瘟疫的病原在圣马丁堡城内的老鼠身上,待老鼠死亡后,病毒即通过食物、池水等,感染到居民身上,使之中毒。老鼠之间是怎么传播的,现在还很难判断,因为这个时候根本抓不到活老鼠,估计也已经死光了。而人们都是在吃了那些被老鼠污染的水和食物之后中的毒,却不是呼吸,这可以肯定。——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否则以它的蔓延速度,任何能力可能都无法阻止,它将很快蔓延到整个迦勒斯,军队也无法控制。

第二,人之间不会传染。如上所说,居民是食用了被老鼠感染的食物或水被传染,而瘟疫病人之间的互相抓伤、咬伤、喷到、接触,并不会导致传染,死亡士兵们的尸体也发生没有变异,没有传染过人。感染源既然是老鼠,而老鼠都已经死亡了,因此瘟疫的蔓延止住了,它的爆发,仅仅在数月前那一阵子。现在没有迹象表示,瘟疫病人是人与人之间传染的。所有死亡病人的尸体上都不曾看到被咬的痕迹。但是,被瘟疫病人咬伤、抓伤后似乎会有毒素蔓延,它会侵害人的健康。

第三,不论是瘟疫病人们的尸体,还是被他们咬死、抓死、杀死的士兵战士们的尸体,都会发出强烈的腥臭,这种臭味难以形容。它要比平常尸体臭几倍,其臭味,能让很多敏感的人闻到而晕倒。它还能够导致平常士兵在咬死后臭味加重,数百米之外仍能嗅到,可见此次瘟疫多么恐怖。如上所说,谢天谢地,瘟疫不能以人传人。

第四,最恐怖的一点是:瘟疫病人像是疯了一样,什么知觉都没有了,只是疯狂地攻击人。他们都失去人性了,脑袋已经坏掉,不再辨识人,甚至连说话都不能。他们就如变成了禽兽一般,只具兽性的本能,为吃食和欲望所控制,却失去了人性,不再认识亲人,不再有喜怒哀乐,不再有理性。很奇怪的是,他们似乎在被某种咒语所引导,病人们到这种咒语了,即冲杀陷阵,全无理智,感情丧失,犹如牲畜。

第五,这些瘟疫病人丧失了感觉。也就是说,他们根本不怕痛!砍到身上不畏惧,斩断了手继续攻击,甚至削掉双足仍能爬行。他们毫无痛感,也不会喊叫,这让他们的战斗力增强,因为世人皆知,任何军纪和军法,都不过是为了让士兵不怕死而已。他们麻木如禽兽,可是勇猛甚过禽兽,因为禽兽至少还是怕死的。不过,当它们丧失了人的重要器官之后,仍然会死;我观察到,它们那些器官的生命能力并没有因为得到瘟疫而加强,也就是说,他们的勇气增加了,更彪悍了,更不怕死了,但身体素质并没有得到提升或强化。

第六,瘟疫病人们的身上有“兽疥癣”,且泛出水泡,容易溃烂,形容可怖。他们身体干瘪,瘦弱,跟死去了一周的麻风病人有些相像。

第七,最怪异的是,这些瘟疫病人们明显体力不足,血液流动阻滞,体重减轻,可是为什么常常一返回到城堡内,即又恢复体力了呢?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我相信这断然不是什么鬼神作怪,一定是吃了什么巫药,或配套的秘方,能够让人快速恢复体力之故。对于这一点,一定需要弄清楚,否则对作战都将有影响。

从以上特征,以及我数十年的从医经验来看,这定是瘟疫无疑。而且是经“血巫术”改造后的瘟疫。一种变异的、新颖的血巫瘟疫,具有某种强大的传染能力和破坏能力,背后的血巫给这些居民下毒,然后用某种方式控制了他们。这种瘟疫,在历史上从来不曾出现过,它的个别特征,虽似在过去的某些文献中,有过提及。因为时间仓促,即使我日夜都在研究它,站在抓来的瘟疫病人身边测验,可是得到的结论仍有限,我不能妄下结论,否则将对整个行动带来影响。现在我只能说,它很可能跟上次在“巫岩”处池塘下毒事件有关,因为那血色的池塘,跟这里周边发现的被感染的血色青蛙,十分相似。城堡里的动物,可能也是在接触了瘟疫后,变成这般模样的。可能上一次的试验没有成功,该死的阴谋者因此又重新调整了配方,在这里下毒,结果,一下子就爆发了。

我只能得出这些结论了,我已经尽力了。能够得到宫廷的信任让我非常荣幸,这里的病情非常严重,如果过去没有隐瞒过更大的病情的话,此次的瘟疫应当作为下国内最紧迫的危机来应对。当然,首先还得把这场瘟疫战争结束,然后再彻查它的制造者和罪不可赦的血巫们,不,是所有的巫衣斗篷们。

自从被请来这里,我就一直夜以继日地做着这些统计和观察的工作,极少休息,为了对抗这恐怖的瘟疫,我每天都要写调查报告送去王宫,以说明此地的最新病情。虽然今天这里的情况仍没有好转。

我希望它不是神话中的地狱或僵尸病。

——神学院教授兼医师麦法尔《加密:医生麦法尔对圣马丁堡“腥臭鼠疫”的调查报告》

阿鲁鲁身体好些了,随军的马车昼夜兼程,数日即到达圣马丁堡。这里距离都城巴布·伊尔尚远,人口不是很多,一路上见到很多行军的队伍,或为赶程的骑兵、重甲兵、运输马车,或为退下来的残兵败将,伤得不行。他们都忙得很,军令如山,都没有时间打招呼,将领之间见到了,也不过点点头而已。

看来他们碰到了很不妙的情况。

医生们都给发一个头罩,鸟头模样的,怪阴森森可怕的,他们管叫“鸟头医生”。戴这玩意自然是对付瘟疫的,因为到了圣马丁堡这边,大家已知晓了,瘟疫情况很糟糕,从各种紧急抽调军力,尤其是参加过剿巫的军官们,让他们过来提供支援。所以,连阿鲁鲁都给请过来了(还是抬担架请过来的,蛇吻之毒还没痊愈呢)。这里不仅仅医生和军官要戴鸟头罩子,所有的士兵们都要戴上。医生给阿鲁鲁也发了一个,让他快戴起来。

面罩铁皮制很厚,眼睛和鼻子处挖出三个洞,塞上稻草、布片、棉花等等,鸟嘴很长,比一般小鸟的嘴还要长,看起来压抑阴森。

所有人都戴着它,从森林下的大营看过去,黑压压的一片,军队将士们站成一排,远远看来,犹如一排人形的大鸟。阿鲁鲁还想笑,可是没人会笑,因为一堆堆伤亡士兵给抬下来,到处是哭爹喊娘,将领从首席营帐中走出来,一脸的沮丧,外边的森林里摆满了尸体,一具具的,已经有数百人牺牲。

慢慢打听才知道,圣马丁堡已经被瘟疫病人占领,人数约百来个,原本不过千人的小镇死的死,跑的跑,如今就剩下这么点人在里边了。都是瘟疫病人。首都派了两个团约五百人应付,三百人把手周边关卡要道,两百人正面对抗,结果死了大半,于是只有继续增兵,结果仍不断死亡。此时攻城的部队已有三百,把手要道的则增至七百。攻城士兵为何如此之少,一个原因是因为鸟头面具很难弄到,另一原因则是河马王下令首先当确保封锁,不可使城堡里的瘟疫病人逃逸,更不可使传播开去,令世人知晓了。阿鲁鲁早就听随军人员说过,要求绝不能让消息风声走漏,须当成绝密军事行动看待。

瘟疫被取名“腥臭鼠疫”。

战争双方已持续数月,仍然毫无进展,已经有近五百士兵牺牲殉国,而城堡内的病人却死伤不到二十。这些瘟兵如发了疯一样杀人,他们毫无畏惧,双目圆睁,砍在身上不痛,被人围攻不惧,并且如《报告》上所说,他们战斗到一定时候会撤退,然后一刻钟不到即又回来,却全恢复了体力。一士兵说他跟他的小队负责进攻某方向的关卡,看到几个瘟兵在那里把手,他们竟然进去一会就恢复体力,进去一会又恢复体力,简直循环往复,源源不绝,“那几个病人模样我都熟悉了,可是就是斗不过,兄弟们都很恐惧,觉得他们根本不是人。”几个瘟疫病人把关,任多少人都冲不过。就像是从哪里钻出来的鬼怪一样。很多士兵都怕的要死,喊着要回家。一开始士兵们还轮番进攻城堡,现在却筑起严密的防御工事,只图死守了。

金勃兰第·法蒂玛,河马王的宝贝儿子,人称“小河马”,主动接领了此次任务。河马王命其为最高统帅“大都留”,统领近千人的部队,要求快速、果决地解决此次瘟疫事件,扑灭血巫贼军,将其一举歼灭。小河马意气风发,调兵遣将,刚来此地的时候,一脸的自信,说话故意弄出喉音,胸也挺得高高的,表现出统帅气势;待人如友,还亲切大方,礼贤下士,坐在营帐边和众人讲笑话,热情握士兵们的手,给他们颁发好酒,甚至还要跟他们一同站岗呢。他一到这里,即安营扎寨,下令将城堡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不可让一个给逃掉了。初来还好,可是战事不过三天就不行了,被城堡里冲出来的瘟兵们给吓傻了,因为那根本不是常人形态;形容可怖,疯狂如魔鬼,还不怕死。几个瘟兵突然掉头冲向他,疯狂朝他进攻,吓得他从马上跌下来,差点给当场杀死。庆幸几个将领护住了他,才得以幸免。小河马呢,拼命地稳住气势,让自己别露出怯意来,原本还为了表现出统帅在战场上那种不惧生死的胸襟与气魄来,却差点没给这几个冲过来的疯子给咬死。他气急败坏,要求士兵们冲锋,“不惜一切代价”,签订生死令,凡冲到城堡里边了,就给一千金币的重赏,谁要是退缩了,就直接斩首。士兵们哪有那么容易冲进去,这些城堡里出来的瘟兵,可不是正常人,凶神恶煞,体力惊人,这不是摆明去送死么。于是士兵们集体拒绝,小河马气得直跺脚,最后无可奈何,干脆不干了,只在外边驻防,表面上是迦勒斯军把城堡给围起来了,其实却相反,往往是里边的军队进攻,而外边的军队在防守。小河马躲在营帐里,天天喝酒骂人,怪这怪那,生闷气。战争失去了初始时的良好时机,城堡里边的人已经感到敌将的无能,愈将之不放在眼里,总找个不经意的时候,突发猛攻,往往在夜里睡得憨的时候,军号响起,然后就打个对方措手不及,一片惊慌,手忙脚乱。瘟兵们越战越勇,他们扒下了士兵们的盔甲穿在身上,挑起他们的尸体,洋洋得意,而迦勒斯军们则惊慌失措,全无士气,一蹶不振,到处都是消极情绪。

小河马大吵大闹,朝着参将们发脾气,怪这个不好,怪那个不好,说我不管了,要回家。说这些都是“妖异”,根本不是人,而是鬼,森林里爬出来的厉鬼,对鬼怎么能作战呢。他还说,军中已经有传言了,这地方就一“地狱坑”,里面划开了一道口子,连接了地狱另一头,死人都从里边爬出来了。他这么说,结果可想而知,军队士气更差了,原本就很难进攻,现在主将还一幅小家子气,还打个毛啊,很多人都开小差,留着的士兵们则十分懈怠,消极怠惰。小河马抱怨这个不好,那个不好,说他已下令了,军号吹了,军鼓也擂了,这些士兵们就是不听命令,他能怎么办。一个士兵抱怨了两句,被火气正大无处发泄的小河马破口大骂,给扔到城堡前要求独个冲锋,结果冲了进去就没再回来。士兵兄弟们都很失望,商量好了故意气他,故意消极抵抗,不听号令,一遇敌人即溃不成军,别说冲锋了,防守都困难,只怕这样子,上千人的精兵,却迟早给百来人的瘟军攻破。

不顾军医队总负责人麦法尔奉劝,小河马甚至还从都城请来了巫师、卜筮官、阴阳师等等一大群巫衣过来,在自己营帐里摆上了法事,什么巫器、鸡血、咒符、法袍、黑石头,都用上了,一大堆,说什么要辟邪退敌,以毒攻毒。将领和士兵们觉得他就是一个孩子,都不理睬他,躲开他,他发号施令也不听;他又抱怨说将士们不行,让他的指挥才华埋没了,因此才攻不进去。

老兵泰尔·伊德在冲锋中受了伤,他经验丰富,可惜已经被送回都城巴布·伊尔了。如今宫廷紧急征调有剿巫经验的将士来,立刻支援,以作援助,只因军情紧急,不得再拖了。河马王传来话,也告诉儿子,要镇定,要多听取将士们的意见,不可擅作主张。他调来雪山王,让他辅佐儿子,一定要听雪山王叔叔的劝告。

阿鲁鲁进到营帐就看到小河马在发飙,下属将军默不作声,低头不语,小河马穿一身大大的军装,戴着鸟头面具,除了发泄情绪,跺脚咒骂,却也别无它法。

“摘掉鸟头面具才有利于作战,我已经观察了很久,虽然别的还不敢下定论,但这瘟疫确然不会空气传染。倘若能在空气中传染,我们早都给传染了。请大都留下令,撤下面具吧。这面具笨重而阻挡视线,士兵们戴着它上阵,战斗力会大大削减!”麦法尔耐心劝道。

“不摘,不摘,就是不摘!摘掉了,被传染死掉了怎么办?”

随军将领们连忙奉劝,说调查报告已经确定,而且凭着我们多少年来对付血巫的经验,不会有错的。

还是不同意。就是不同意。最后他说,要摘你们摘,我反正就是不摘。

阿鲁鲁不说话,他坐在新来的几个将领旁边,知道这个时候最好别说话,谁说话谁倒霉。不如看看情势。小河马年龄比阿鲁鲁大好几岁,在神学院时候就听说过他,亲近的人叫他金勃儿,或叫法蒂玛王子,旁人则暗给取名“小河马”,不仅因为他的脸型长得像他老爸,他的脾气,甚至也挺像一只河马的(事实上论脾气,他老爸倒不怎么像)。他平日很有贵族气质,礼仪上也十分得体,但这都只是表象,因为他太不成熟,给他父母惯坏了,脾气倔的要命,刚愎自用,又从不虚心听取他人意见。此次亲自请命担当,只怕是小河马自己的意愿,老爸即将上任掌权,他就要当王子了,而且自然是储君,要担当大命的,估计心血来潮,也想建功立业,干出一番成绩来。不过运气不好,第一次率军出征,不是跟什么盗匪,也不是对哪个公国,却是这样一群“地狱口子里爬出来的僵尸”作战,他的雄心壮志给打没了,还下不了台,想回家回不了,想继续干,又垂手无策。阿鲁鲁看着他那幅模样,就觉得好笑,一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公子哥,哪是一下子就能带兵打仗的,还不如让我来领兵,起码还参加过龙赛沃战争呢。不过,这个事件朝廷如此重视,又如此棘手,也不一定完成不了,毕竟又增兵了,调派过来的都是军队中的精兵猛将,富有经验,只怕要摆平这百来个瘟兵,不会很难。对阿鲁鲁呢,心底里早就暗自忖定,要好好利用这场危机表现一番,积极蹿升,把军衔拔高起来,至少也要弄出点战绩来,小河马也许就是机会,哄小孩也许比在老将面前争强斗勇容易些。不愿打仗的话可以拍马献策,要打仗,则要找个机会钻点空子才行。

当然,也不能把命给丢了。

一来这里,就有各种各样的流言在军营中传播。有的人说,被俘虏的士兵,都给弄到城堡里吃了,因为那些瘟疫病人们靠吃人维持体力。有的人说,城堡里边有个法力高强的大法师,血巫大亨,能够施展妖术,每天从地面的窟窿里召出几个死尸,因此,根本打不赢的,不如趁早收兵,回家去吧。还有人说得更离奇,说城堡下边其实藏有一大堆死尸,都是过去某场天灾死去的,现在他们都复活了,从地里边爬出来了,只要等到月圆之日,就会倾巢而出,到时候不跑就来不及了。

各种传言都有。

有的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听得人都差点信了。

几天后营寨重新部署。最高统帅、大都留、法蒂玛王子听取了一些意见,不再生闷气,且让部下去稳定军心,奖赏伤、亡的将士及家属,并重新分派了各自任务。鸟头面具也取下了,这多少让大家感到鼓舞(虽然他自己仍要戴),觉得现在可以冷静下来,好好分析,怎么进攻这座城堡了。

一个将军总结道:

第一,瘟疫病人们为什么体力这么好?

第二,他们总是口中念念有词的,仿佛什么咒语,呢呢喃喃的,将他们控制住了。脱险的兵士回来也说了,城堡里似乎有人在施咒,控制了他们。如此说来,城堡里边才是关键。否则,打来打去,对付这些疯了一般的瘟兵,终究不是办法。他们不仅凶猛如丧尸,更体力惊人,一累了就回城堡,然后一回来又体力饱满了。应当想办法从城堡里边下手。

第三,城堡易守难攻,遇到不怕死的病人,任何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都害怕,因此怎么打开突破口也是大问题。

小河马说,这些不都废话么,说了等于没说。我只要能完事的法子。

雪山王加伦·高布罗索说,最好先派出几个人进去打探虚实,弄清楚里边的情况,知己知彼了,再对症下药,不怕攻不破这小小的百人城堡。

大都留同意。众人也同意。

“选四个勇士找机会偷偷进去,别被他们发现了。”

不过找谁,这就是个问题。这么艰巨的任务,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好的。之前几个勇士曾自告奋勇,组成了敢死队,找个月亮不出来的晚上偷偷溜进去,结果一直都没有出来。

阿鲁鲁不想说话,在傻子面前保持沉默是最好的。这么严密的城堡,冲都冲不进去,要偷偷溜进去,难呢。那些瘟兵们朝外边冲击,才几十个人,就把士兵们吓得抱头鼠窜,这情势,要溜进去,九成五的几率回不来。

小河马气急败坏,骂道:

“难道他们不用吃饭么?我就守个一年半载,看他们饿不饿,把他们饿死了,看谁最后胜利来着。”

此时,有士兵禀报,“天使团”的奥杜邦来了,还带了一个师弟,一个随从,请求见您。小河马忙说,快请。天使们穿着教袍,走了进来,他们一身练武的身材,高高的个头,身上还有一丝宗教的清圣之气,众人一见,不禁顿生好感。

小河马看了看他们,觉得好奇,问道:“你们是天使?”

“那只是别人的称呼,我们的全名叫‘国立委托天使提典司狱团’。”

“我看也不像。”小河马自认为长得英俊,一直是迦勒斯贵族圈里的风流公子哥之一,虽已随着年龄增大,越来越像河马王了,但还是颇在乎形象的。他打量了两人,一直就曾听过大名,现在才终于见到,不自禁地,就问起不相干的问题来。

“不过你们倒真有些天使的气质啊。”小河马问道。

奥杜邦说,谢谢王子夸奖。

天使团自己弄到消息,得知某地有大瘟疫发生,便主动找到河马王,请同意随军效力,当然,也兼可调查该瘟疫事件。河马王有些不好意思,他们毕竟是外人,丑事竟然给他们知道了,都找上门来了,传出去怎么办?不过天使团的信誉向来比较好,他们的教条之一,就是必须遵守委托国之法律,不得僭越。而当前情势愈见紧急,听说宝贝儿子在那边处理得很不好,只怕增兵了也没用,没准还会延误了时机,闹出更大的问题来。他便委托天使们,说,那就谢谢两位天使兄弟的帮忙了,因为事情紧急,请即刻出马,对于该事,也请不要声张的好,以免乱了迦勒斯的局势。两位天使领令,随即乘马赶来。

“你肩上怎么有一只鸟!是真的鸟么?”小河马笑着问道。整天劳心劳神的他,操劳过度,这会好奇心来,竟对鸟产生兴趣了。奥杜邦肩头的鸟看来十分听话,即使在如此沉闷的营帐里,仍旧呆着不动,令他十分好奇。

奥杜邦说是,是真鸟。小河马问,它听话么,能不能耍两下。奥杜邦逗了它几下,铺开翅膀,在营帐中转了两圈。雪枭全身洁白如雪,又十分可爱,声音听了颇为悦人。小河马又问,天使先生,你有几只鸟啊,还有么?奥杜邦答道,我有三只,还有两只给派到外边侦查去了。“侦查?”小河马更奇了,“它能侦查情况?能认识人么?”“能认识一些。”

小河马待还要问,似乎觉得不妥了,便止住了。周围的将领们都面露尴尬之色,便清了清嗓子,继续谈破城之事:

“这个城堡早就残破不全,与其说城堡,不如说就是一个破败的小镇。里边的人口原本就少,现在跑的跑,中毒的中毒,只怕没多少人了。我有一个想法,不知两位天使先生是否同意,那就是由你们带头,再挑我们两个好手,组成一小队,一起找机会潜入,查看个情况,打探虚实。早就听说过贵天使团功夫了得,倘能帮助我们,打入敌营,将是我们莫大的荣幸。我的下属们,自称武艺了得,到了临战之时,即如此平庸,你看,已经打了几个月了,都毫无进展。不知两位天使,是否愿意展露一番,帮助我们?”

两个天使没有犹豫,即点头同意了。

不过,既然要组成一小队,还得找两个人随行,小河马一拍桌子,问道,谁愿意加入?

没人回答。

“胆小怕事的家伙,就知道你们成不了事。既然这样,就由天使先生们选吧,选到谁,谁就必须上,不可违抗。”

阿鲁鲁向里一缩,心想,别让这天使小白脸给认出来了,选中了可不好。

奥杜邦向营帐中众人看去,一眼就瞧出了阿鲁鲁,说,这位曾经共事过,就选他吧。

小河马说好,你去,不可违抗。再选一个,就可以出发了。待得立了大功,一定让父亲重重赏赐你们,加官进爵,荣耀加身。阿鲁鲁推辞不掉,垂头丧气地跟在了天使的后边,心里也认栽了,来到这里没几天,还想趁这次捞点好处的,没想到,现在要朝地狱坑里下了。很快选好了人,即刻准备行动。军营和天使们商定好了,明天夜晚让几队人马假意进攻,天使带队的勇士们,则从侧面找个低洼点的地方,偷偷潜入,别让敌军给看到了。一行五人,包括天使身边一个随从,装备都带齐了,轻装上阵、马到成功。

※※※

倒霉的事都给遇上了。

上一次派进去的一队,没一个出来,这次能摆脱掉相同的命运?

坐在营帐中,阿鲁鲁走来走去。之前的“蛇吻之毒”尚且没有痊愈,脑袋还有点点晕阙,犹如感冒了一样,现在好了,竟然给选入敢死队,去面对那阴森森的、不知道有什么诡怪的城堡了。都说这两个天使武艺好,可是武艺好的毕竟是他们,可不是我啊,他们能保住自己,却能照顾到我么,据说给抓到了,咬住两口,伤口很痛的,还特臭,会感染呢。想到这,愈加烦闷,悲从中来,不自觉地哀叹两声,却听到轻轻的脚步声过来,一戴面具者进来了。瘦瘦的个子,穿着简单,没有着戎装。

阿鲁鲁骂道:“哪个小小兵卒,有什么事啊,竟敢闯入本大爷的营帐?”

“让我们瞧瞧,是谁又升官了。”声音听起来耳熟,竟然是女声。只见她拿掉面具,在阿鲁鲁面前一坐,摆出婀娜的身段来,看向阿鲁鲁。

阿鲁鲁一看吃了一惊。漂亮的披肩长发,一双魅惑人的眼睛。是伊南娜!

“竟然是妳!妳来干什么?”“来慰劳你啊,风流的都督头大人。”她走过来搂住了他。

他连忙后退。

“别开玩笑。”阿鲁鲁怕死她了。

“好心没好报。我这不是来看你的病的么,对我这么凶。看你这样子,恢复的速度也蛮快的么,比我预期的要快......”“是啊,每天喝五斤水。”伊南娜仰面笑起来,笑得面如桃花一般,她挨近了些,摸了摸阿鲁鲁的肚子,说:“好吧,奥杜邦找到我,说他收到你托人寄的信了,唉,我这么一想,你这人也不坏,就是一肚子坏水,现在好了,喝了那么多,也该洗干净了。清澈了吧,就不惩罚你了。”

阿鲁鲁嘀咕了,既然不惩罚我了,还找我干嘛?

又向后挪了挪。

尤其离她的头远一些。

“我都想啊,是不是对你狠心了些,太不讲情理了。虽然呢,你这小娃娃确实有些无耻。”“我无耻么?”阿鲁鲁说。“哼,少插嘴。我到这里来也是有要事的,你既然在这里,就顺便帮你把毒解了吧。你哪里还痛,要不要摸摸啊?”她摸了摸阿鲁鲁的肚子。

“早前窝在家里,快死掉了不来,现在却假惺惺来了。丑**,现在好得差不多了!”阿鲁鲁心里骂道。

“在问你呢。”

“全身都痛。”

她抿着嘴笑了。看得出,他在暗地里骂她,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她瞪了他一眼,然后伸手到头发上,优雅地取出一根发簪来,用尖刺一头,在自己手指上一刺,一滴鲜血流出来。她把发簪插回到盘起的头发中,手指伸到阿鲁鲁唇前,温柔地看着他。意思是,用嘴含住它。

阿鲁鲁连忙后仰。

不管这是什么,肯定没好的,阿鲁鲁早怕了。眼前的女人,皮囊是美的,内里却是毒药泡的,只怕汗液也能渗出毒素来。

“我有这么可怕么,把我当成妖怪了?”

阿鲁鲁摇头。

“我是不是巫婆?”

“不是,妳是漂亮的大美人。”

“我真的漂亮?”

“又年轻又漂亮。”

她笑了,对这个伶牙俐齿、善于恭维的人,她愈觉得有趣了。阿鲁鲁则感到,她似乎特别喜欢别人夸她漂亮;夸她美貌,年轻,迷人,有魅力,身材好,只要是恭维的话,在她面前都尤其有效。

“乖宝贝,我可爱的小鹦鹉,你也读了那书了吧,想不想知道解药是什么啊?就算现在痊愈了,起码心里也想知道,是吧?”

阿鲁鲁点点头。

“书里其实也说到了,毒药是试毒者自己身上分泌的,那解药呢,自然也得从他身上找喽。我故意把那一段文字给抠去,就是怕你们这些耍阴谋诡计的,又要找我麻烦。其实呢,解药并没有多么复杂,它就是试毒者身上的某种体液而已。你说是吧,很简单,早就应该想到的,”她把手指头放在阿鲁鲁面前,柔嫩的指头上,一滴饱满的血液,如将滴出一般,“试毒者必须让自己身上的毒素消失,然后再用血液救人,否则,那血液同样有毒,就救不了人了。谁会傻到天天让自己的身体生毒素呢,既然已经用过了,自然就不用了。毕竟,距离现在已经这么久了嘛,对么?你看,柏柏尔小甜心,这针刺得我真疼,我都忍住给你呢,你却不要。”

阿鲁鲁正欲伸上前去,含住她的手指。她却将又手指缩回了。

“这么急干嘛?刚才不还怕有毒么?”

“解药,真的是自己的血液么?妳现在,真没有......那个了?”

“当然没了,你以为谁是傻子,没事就给自己下药啊?”她把手指伸了回来,不让阿鲁鲁碰到,却转向自己口中,自个儿吸吮起来。

“明天你跟在我后面,别说我没提醒你,我的事情还多着呢。你要是被那些瘟疫怪物给吃了,以后就见不到阿姨我了。”

阿鲁鲁想,反正明天凶险,还想那么多干嘛?即凑上前去,吻住了女巫的香唇。

※※※

一切顺利,小队人马朝着城堡冲锋,喊杀不断,城堡里的瘟兵们立马出来迎战,个个枯瘦如柴,一脸凶狠的,五人组成的敢死小队,找个机会就溜进去了,没有被发现。这个城堡原本不大,经历了这次飞来横祸,如今到处破壁残垣,不成样子,几个人一路潜进,寻找遮挡还算容易,很快就翻过几道高墙,进入到内城。与奥杜邦随行的天使阿尔塔依,手拿一把很锋利的剑刃,能够在背后很快削掉人的脑袋,那些瘟疫士兵凶猛彪悍,却思维迟缓,暗地里来一刀,轻轻一下,不露声色,即告了结。因为早就失去生气了,整个行尸走肉一般。

到处都有躺着的尸体,死了的人躺着地上、靠墙坐着、竖吊着,根本没人收尸。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让人反胃,一伙人都轮着呕吐几回,鼻子渐渐变得麻木,闻不到味道了。即使都戴着鸟头面具,仍然起不了作用。

“腥臭鼠疫”,这名字真是形象。

城堡中央有几座破房子,一个周围趴满了尸体的水池,几棵树,还有几个人坐在树下交谈。他们应该是首领,看模样正常人的样子,没有被感染,周围一些瘟疫士兵,则走来走去,受命站岗。为了免于人多打草惊蛇,两位天使决定慢慢接近他们,其余三人则躲进某个房间里,静候时机。

观察了一会儿,就渐渐明白了。从战场回来的士兵,或者被拖回来的伤残者,都趴到池子里猛烈河水,当他们喝足之后,体力竟就很快恢复了,伤病也好起来了。他们一瘸一拐地回来,什么也不做,就趴在池塘边河水,也不说话,喝完水就呆着不动,休息够了即又回去战斗。这真让人开了眼界,竟有这般神奇的池水,谈话的几个人中提到它,称为“复活池”。

为首的头目,一个叫特洛扬,一个叫英格瓦,前者看样子是老大,因为周围人都称之为“老师”;后者则是上次“黄赭土石堆”逃脱的那位血巫,会使“沙遁”的,身材硕大,臂膀坚挺,强健有力。推测下来,这几个可能都是血巫,且都是燔格威人。他们围坐在“老师”周围,或闭目养神,祈祷有辞,或讨论情况,你言我语。

一人说:“那老头”传来消息,责备他们做得太过火了,投毒心切,急于求成,现在搞得骑虎难下,不仅仅僵局难以收拾,城堡也被军队围得水泄不通,甚至你们为首的都难以自保。“本人的意思并非毒死全镇的人,乃至让瘟疫四散蔓延,毁灭整个迦勒斯,搞得瘟神遍布,生灵涂炭。那不是我的意思,你们却歪曲了我的意思,利用我的帮助,以达到自己的目的”,“那老头”传来的意思如是说,说他很后悔让我们加入,把事情搞糟了,拖累了他们,令他们难堪,令整个计划被打乱;他整封信那口气,就一幅大为光火的样子,说我们把他们拖入了泥潭,难以自保,甚至指责我们有心陷害他们,使他们也沦为“邪魔教派”。他说,“我们的计划都给打乱了,都因为你们”,“我们正考虑逐出你们,不再与你们合作”。

“瞧这些过河拆桥的家伙,利用我们达到了目的,却把罪责都怪在我们身上。这实验难道不是他资助的么?我们早先就谈好了,他满口答应,现在实验完成了,他们却翻脸不认人了,真是奸诈的家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英格瓦狠狠道。

“怪他们也没用,我们两家原本就是互相利用,既然达到了目的,就不必关心他们怎么说了,”为首的“老师”特洛扬说,“他们想利用我们制造出‘武器’,分享我们的成果,现在两家闹出矛盾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他们要和我们散伙,那么成果自也不可拿到了。”

奥杜邦奇怪了,“那老头”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人参与么?听他们所说,“那老头”应是和这群血巫两家子合谋的,一方出钱资助,一方暗地里实验,结果不知什么原因,两方撕破了脸,都指责对方不是。只不知他们都是什么宗教、派别,竟然偷偷暗地里做这种实验,培养恐怖瘟疫,将城堡数千人作为实验对象。

两位天使听得仍有些模糊,尤其是这老师说话声音偏小,断断续续的。他们偷偷靠近池子,不动声色,悄悄进入其旁一间稍近的房子。这里的房子都已成破壁残垣,颓败不堪,短短几个月不到,原本好好的城堡,现成了这幅模样。尸体横陈,臭味扑鼻。仿佛身临一个废墟里一般。死亡的气息弥散在整个小城堡内,好好的树木也黯然失色,杂草遍地都是,两位天使潜入的房子内,蜘蛛网遍布,设施布满灰尘,失修的墙垣破败不堪,一个个窟窿暴露出来。奥杜邦的小师弟阿尔,因为适应不了这恶臭,早已呕吐过几遍,这会头有些眩晕,要找个地方好好坐一坐,奥杜邦在旁边轻轻查探一番,找到了几封信。他拍了拍阿尔,示意和他一起读:

这是一封感人的信。一个叫阿俞欣的年轻女人要来看她的弟弟小布托。姐姐十四岁就外嫁到邻镇,而弟弟只能去工坊当学徒,发生了瘟疫后,弟弟让姐姐别来,因为这里流言四起,人心惶惶,越来越危险。镇民四散逃走的很多,拦都拦不住。都城发来了指示,命镇长压制消息,不许传播,不论实情如何糟糕。镇长总向镇民说,情况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人们内心中的恐惧作祟而已,过一阵子就好了,不要心慌。镇子还给封锁了起来,因为传言已经扩散到周围去了,都说这里的人生了怪病,老是呕吐,身上出现红色血气,散也散不开,且发出臭味,高烧不退,意识朦胧,甚至有暴力倾向。最后镇长自己也觉得封不住了,就集合起来讨论,一直争吵不休,愤怒的镇民将镇长吊起来活活烧死。接下来情势更加混乱,小布托一开始还不听姐姐劝告,坚持要呆在工坊,此时却想走也走不了了。几个人的到来,声称是外地郎中,可以医治好镇民们的怪病,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初看来是检查身体,态度却十分凶横,渐渐的,他们已控制住所有人。不允许他们乱动,不允许他们抗议,还对他们乱打乱踢。一周后,镇民们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死的越来越多,到处都是死人尸体,恶臭难闻,这几个人却没事一般,把他们如做实验一般支来支去,却毫无同情心,总是问他们感觉如何,意识如何,高烧退了没有,却不予用药,镇民们稍有不满,他们就暴力对待。小布托说,他害怕极了,躲在家里几天不敢出来,饿得要命,写的信也发不出去。哪里知道,她的姐姐某天竟然到来了,她是冒死冲过隔离,前来看他的,两姐弟见面,分外高兴,要一起离开。从这些信能看出来,姐弟俩试图逃走,可是似乎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弟弟已经有了病症了。

奥杜邦指了指屋后一对尸体,说,信是从他们身上搜到的,依稀看得出是一男一女,小小的年纪,相互搂在一起,且十分恐惧。恐惧的样子现在看来仍犹在眼前。这一对姐弟就是阿俞欣和小布托,他们死前兜里还揣着信。

奥杜邦叹了口气。他经历过很多,尚能够抑制住感情,但他的师弟就忍不住了,他双目濡湿,拳头捏紧,禁不住要冲过去。奥杜邦示意他镇定,且听听那边在说什么。

块头硕大的英格瓦旁边,有一个总是口吐奇声怪调的人,仿佛念某种宗教悼词,他说:“经过这么多天的指挥,我感到他们越来越难控制,初来以为只是伤残疲劳的原因,但现在看来,应该是营养在匮乏,体力虽支,但器官已经恶化,只怕听觉都快丧失了。”

“老师”特洛扬说:“我也感到了。此泉水配置的药,初看效果还好,一周即起效,控制起来也很听话,一听到语咒就能爬起,任人驱使。但这么近月的时间,观察显示,他们的变得越来越消瘦起来,肌肉都在萎缩,力气也开始减弱,战斗力下降。看来,效果尚不达完美,如此好的实验,尤其是配合这远近闻名的清泉,却仍然只能持续几个月。从哪里再来找这么好的清泉呢,原本就富有独特营养,靠着这些泉水,混合了我们的制剂,千辛万苦炼制出来,方才起到这么神奇的作用,倘若失陷,只怕实验又得从头开始了。”

英格瓦说:“他们那些窝囊废,只怕多一个月也攻不进来。”

“可是迟早会攻破的。”特洛扬说,“我们早先就不应该这样急着下药。我们应该把泉水带一些出去,抓几个人仔细观察,以图继续研究。就现在来看,我的实验,至少有五个缺陷。这五个缺陷,阻碍了我们整个的行动。”

英格瓦说:“请老师一一为我们讲解。”

“第一,当然是实验对本地清泉的依赖。圣马丁堡的这股清泉,原本就十分有名,本地人称之为‘古人之泉’,外地人则称为‘圣马丁堡清泉’,它富有营养,甚至可能流经地下岩脉矿石,能治愈疾痛,减缓衰老。我在路过此地的时候,即注意到了它,采集一些用来作实验,想不到它能够让实验对象顷刻治愈,乃至起死回生。这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我现在仍然不知道这清泉的构造,现在清泉已经被污染了,要弄清楚,也很难了。”

学生们说,是。

“第二,我们的种子(瘟疫病毒)不再有血红的颜色,不像上次那样,弄得别人一看就不想饮用。这是因为我改变了种子的配方,用一种东方草叶,取代了原先的配料,才取得的效果。可是,现在看来,它仍然有莫大的缺陷,就是太过恶臭,气味扑鼻,镇民们在食入了种子之后,第四天周身即开始出现恶臭,不论如何清洗也清洗不掉。以我多年的经验,自然知道凡恶臭出现,必然会有溃烂腐败发生,那么身体内的溃烂腐败,时间稍长,就会导致身体营养缺乏,机理不平衡,从而如我们所见,实验对象越来越瘦,周身开始出现溃烂,皮肤呈兽疥癣,且五官功能越来越下降。虽说味觉和嗅觉对实验对象不重要,但听觉、视觉却是不可缺少的,因为那会影响他们的战斗力,更会影响我们的语咒控制。当然,它能够持续一个月,似乎也不错了。

“第三,说到这语咒,这是我近几年来十分关心的问题,也一直是我的一个设想,想不到这次就这么成功了。真令人豁然,总算不废我的苦心。我们在实验配药之时,要对着实验台和种子念上百余遍,这样食入了种子的实验对象,才会对我们的语咒十分依赖,任由摆布,言听计从。可是,它仍然有缺陷,第一是声控范围不够远,第二,则是可能会受到其它声音的干扰。以后倘若可以改善它,那么效果肯定会更好了。”

学生们点头称是。

“第四,该种子的成活率不高。这里的镇民习惯喝这池子的泉水,原本一两千人的镇子,想必都摄入了我们的种子,却只有百余人能够成活。其余的都实验失败死掉了。不排除一部分人已逃走,但毕竟都是喝了的。就算一千人喝下,却只有百来人听使唤,百分之十的几率,毕竟还是低了。”

学生们都对这老师十分尊敬,尤其是尊敬他的学识,每讲到一处,大家都附和称是。

“第五,却是最重要的。那就是该种子不能人之间传播。镇民们都是喝了被我们植入种子(瘟疫病毒)的泉水,才以百分之十的几率成活的,而这些成活的实验对象,加入了战斗之后,不论是咬敌人、抓伤敌人,甚至让敌人喝了他的血,或唾液,或食用他的肉,都无法传播感染。即使伤口都十分恶臭,很容易发炎,却也不可使敌人感染。当然,那就更无法在空气中传播了。这可以说是本实验最大缺陷了,日后倘若可以在这一点上突破,那必将是一大迈进。甚乃,可谓破了世间平衡的神机了。”

一个学生提问道,这些实验对象,似乎年轻力壮的容易存活,妇女幼童则难以存活,我也对他们做了一番检验,剖开女人幼童的内脏,发现他们的内脏竟然都溃烂了,是不是药力过猛导致的?如果我们将药力减弱一点,也许女人幼童存活率还高一些?而且,这些妇女幼童的泌尿器官在退化,消化功能也在退化,是不是说,要存活的人,必须抵抗力要好?

“其实,实验对象在食用了种子之后,健康必然会退化。这一点,应该毋庸置疑。因为凡是病人,不论是中毒还是风寒,都会抵抗力减弱,从这方面来说,这是不可避免的。至于妇女和孩童为何存活率更低,我想,倒不如把注意力放在配方之上,倘若用药减少,妇女还孩童只会延长患病时间,却仍不免内脏衰竭,只怕成活率仍然差不多。倘若可以将种子中的催化剂加以改进,那么是否可导致不侵蚀内脏,从而也能被复活池改造,进而为我所用,这就值得关注了......”

听着这些讨论,奥杜邦尚还能容忍,师弟阿尔却已经怒火中烧,怒不可遏。他握紧了拳头,咬紧牙齿,抽出腰间佩剑,朝上冲了过去。奥杜邦听得仔细,忘记了提醒他,要待止住,却已经来不及了。

阿尔突然闯入,对方皆吃了一惊,随即操起家伙,打了起来。周围有少数的士兵也围了过来,奥杜邦连忙加入战团,此时敌人众多,这一下太过冲动,有些不妙了。不过既然要开打,就不用想那么多。奥杜邦示意阿尔先跳上屋顶上,分散敌人的攻击。

奥杜邦跳上屋顶,说:

“你们的心简直比瘟疫还要黑暗,比这些尸体还要腥臭难闻,”他提高声音,“你们躺在一堆堆腐臭的尸体旁边,难道不感到恐惧和不安么?”

英格瓦骂道:“老子正愁着火没处发泄,你来了正好,”

为首的“老师”特洛扬说:“我们大可以比试比试。”

适才念语咒的,此时朝留守的瘟疫士兵念念有词,瘟疫士兵们朝屋顶攀爬,不顾生命地攻击两位天使。可是他们原本就不曾习武,不过是穿上了抢来的护甲而已,更不会在屋顶上打斗,不到几下,就给踢下来,摔死在地上。他们不会发出声音,死了亦无痛苦。见士兵没用,英格瓦和念咒语的同时上前,英格瓦块头硕大,比上次厉害了很多,手上依然是那带刺的锁子手套,他声音低沉,喘声带吼,爬上屋顶,木块质料皆颤动,灰尘扬起;那念咒语的,名叫“符拉斯拉夫”,典型的燔格威人模样,白白皙皙,却一脸的愤恨,拿着一把带刺的长杖,见到师兄英格瓦进攻奥杜邦,他也爬上去,和另一较年轻的对上。

奥杜邦和阿尔齐声念道:“吾等假神之手缉拿尔归狱汝请勿违背神律意志汝必败落!”

奥杜邦和阿尔两人,平日里都较少使用兵器,因为他们练的“神隐之盾”力求隔空使力,以手掌挡格武器,凭空拒人,将对手阻隔住,再力图攻击生效。可以说,“神隐之盾”是主要修习所在,持剑攻击,却在其次了。奥杜邦资历较长,并无佩剑,这次集体出行,方勉强携带一把;阿尔则原有一把,却十分短小,更似匕首。他们俩站在房顶,此时都还剑如鞘,他们知道,眼前的敌人较为强大,非三两下可以制住,且以双手周旋,找准时机,予以进攻。

英格瓦的双手拧紧,锁子手套撑起来,不停发出“咔嚓”的声音。他的进攻,次次皆被对方的“神隐之盾”挡格住了,犹如一道凝固的气体盾牌一样,近不过身,所使力道再大,却终挡在了无形之中。他气急败坏,一边咒骂,一边加大了气力,“老子要看看你这盾牌能经受多大的打击!”奥杜邦倒是十分冷静,他经验丰富,知道遇上此种凶残蛮狠的对手,越是狂暴,自己却越需镇定,沉着应对。他的双手开始感到压力,需要增大力气,予以一定的支撑,方可抵挡住。

符拉斯拉夫卯上阿尔。阿尔受到的压力要少很多,符拉斯拉夫削瘦而无力,平日里把大多数时间都放在实验上了,较少习武,遇上有实力的家伙了,只能靠带刺的长杖,以及抽出多余之手,暗施火苗,逼退敌人。这样的伎俩,阿尔很快识别出了,交手没几个回合即占上主动,以“神隐之盾”将袭来的长杖挡出,挥出拳脚,一步步紧逼,因为阿尔感到对方手力十分软弱。他自己年纪尚轻,自知力轻,故常不可硬碰硬,却没想到对方的力气更轻,犹如纤纤小姑娘一般。他双手使出盾牌,挡格阻击,一手将带刺的长杖挡开,一手将喷出的火苗挡开,且一步步将对方逼退,直到屋顶边沿。符拉斯拉夫处处弱势,使出的长杖或火焰,连身都近不了,却反给逼退,突然,他尖叫一声,一不小心就跌了下来。他倒在了地上,重重摔倒,起不了身了。

“老师”特洛扬忙过来探看伤势,英格瓦也长啸一声,正欲加大力气,将对手击倒。不过,得胜的阿尔却跳上前来,要和师兄一起对付他,两人四手,犹如四道看不见的盾牌一样,将他的双爪处处阻隔,使之招招碰壁,十分焦躁。

伊南娜和阿鲁鲁等此时却近了来,拿起武器,增援天使们。他们适才听到天使们齐声咏念,便已起身。伊南娜道:“月夜妖枭——特洛扬,你这个叛徒,我为你们感到耻辱!”

特洛扬吃了一惊,万万想不到这么一个人来了。看来是认识她的。说道:“妳来这里干什么?什么时候成了他们的人了?”

“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一个小镇的人,全为你所害,毒死的毒死,杀害的杀害,上千的人命,难道你都不感到愧疚么?就我所知,你过去还是吃素的,数十年不曾有过肉食,可是现在却成了吃人魔了!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的信仰么,对得起密特拉神么?”

英格瓦跳将下来,不再和两个天使缠斗,上前查看师弟伤势,见其不过短暂昏厥,稍稍安心,便骂道:

“我们的信仰?哼,我们密教毫无组织,松散无序,一盘散沙,全世界只要捧着经书念,就算密教徒了。可是他们曾起来反抗么,他们任人宰割,软弱无能,处处受人鄙视,却还要遵守书中约束,克己恕人,忍辱负重,所谓宽恕施暴者。我们绝对对得起我们的神,因为是神让我们起来反抗的,我们已经得到了神的冥示,让我们以神的名义,讨回族人的尊严。密特拉神给予我们巫术,就是让我们炼出强大破坏力的武器,杀死天底下所有异教徒!”

“这就是你对密教的理解?这就是你成了瘟疫恶魔的原因?”“我从不觉得我们有什么过错。也许只是程度稍过的问题。”老师特洛扬出声了。“你的行为已经枉为人了。”

“我早就不是人了。自从我叛教那天起,我就没把自己当人看了。世人不把我当人看,我就不做人给他们看。密特拉神会原谅我的。这里的池水非常有名,能够涤净人的心灵,可是这群愚蠢的本地人却在这池水边侮辱我们,朝着我们扔石子,泼尿。我和我的学生们原本还想绕过他们,可是他们却如此对待我们。我发誓要让他们得到报复,可惜我花了那么多年研究出的药物,终究有诸多缺陷,不能发挥到极致,否则,我可以让更多的人遭到报应,接受惩罚。”

“你已经让这里变成了地狱。”她说。

“不管了,要上的就一起上吧,仇恨只有用仇恨来填平,暴力只能用暴力来解决。”

阿鲁鲁躲在伊南娜后边。看到与她对话的几个人,其中英格瓦也是波西米亚人,那一对“狼眼”,就如上次在“黄赭土石堆”上所见一样,如此吓人,上次没看清楚,这次总算看得清楚了。都说“波希米亚人的眼睛是狼眼”,但论女人倒还蛮性感的,怎么男人的眼睛,却真如恶狼一般。凶神恶煞,面相可怖,而令人颤栗。

再看这英格瓦,他的身体正出现变化。躯体渐渐膨胀起来,适才在与两位天使打斗之时,就已经逐渐膨胀,只因众人不曾注意。而此时不过一会间隙,他已肌肉爆胀,腰背强撑,直至驼起,胸肌臂膀,大腿双臀,尤其硕大,简直如大脚怪一般。从不曾见一个人,能够撑大到这般强壮的地步,即若街市卖乖的大力士,也没有这般畸形变态。更不要说短短的一刻钟时间,原本不过平常人模样,却膨胀壮大成这般,简直令人膛目结舌。他的身躯,尤其是上半身急剧膨胀,以至于衣服都被撑破,褴褛起来,双手戴着的锁子手套,因为被撑大而不时发出咔咔声响。

英格瓦外号“狼妖人”。现在看来,果然名副其实了。早先奥杜邦就观察到,他爬上屋顶之前,曾塞某药粒入口中,当时不知何物,此时想来,必是这药粒使之产生了变化。

特洛扬的其余几个徒子徒孙,似乎都不善打斗,特洛扬提高了声音,让周边的一些瘟疫士兵回防。他尚且不想进攻伊南娜,却下令朝两位天使以及阿鲁鲁们扑去。阿鲁鲁和另一哥们,吓了一跳,连忙操起刀柄,躲在了天使后边。两位天使互视一眼,点头交换眼神,奥杜邦吹个口哨,阿尔则护住士兵们,让他们带头朝后撤离。只听得几声鸟叫,两只大鸟如箭一般地冲了下来,原来它们早已飞在空中,盘旋良久了,此时突然降下,令血巫们吓了一跳,忙抬起头来,仓促应对。可是雪枭们落到半空中,却止住不下,乱窜一会,又飞了回去了,血巫们给弄得乱了阵势,适才只是抬头,此时似乎知道被骗了。回过头来,原来两位天使在那边使出力气,将水池边的石墙推倒,石墙盖住了水池,水池被埋没了。

五人即刻朝外撤退。既然任务已经达成,自不必停留,后边听到追赶的声音,两位血巫已吐出难听的语咒,让瘟疫士兵们法力追赶,但一来二往,却终究来不及了。瘟疫士兵们见到池水被覆盖住了,喝不了水,都有些难以控制,本能驱使,自然反应,可见,咒语对他们的控制也并不怎么严密。

五个人安全撤回。阿鲁鲁两个犹感庆幸。

任务完成得这么好。没有人伤亡,还打听到了这么多情报,两位天使在大营中给大都留娓娓道来,大都留听得津津有味,说,终究还是我们的天使们厉害啊,我那么多将领士兵,冲了几十天都冲不进去,你们随随便便就进去了,还找到了要害所在。

两位天使谦卑地说,都是大家的功劳。

大都留一拍桌子,说:“现在怎么办?我要即刻攻城了,一分钟都不想耽搁了!”

大家忙出主意。说,既然别人的底子都知道了,还有何难?一人说,我们干脆全体出动,两千大军全上,不怕制服不了这一百来人。另一人忙出来支持,说,既然“复活池”已经倒塌,还怕什么,大家把重甲穿上,长枪拿起来,敲锣打鼓地冲进去,把他们围个水泄不通。阿鲁鲁趁机要捞功,说,我可以带路,因为我知道好的路线!“大都留”小河马得意洋洋,瞧大家都兴致勃勃的,神气十足的,问道“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么?”

众人觉得已经足够了,还能有什么好点子?小河马笑了笑,说,我刚才听天使先生说了,敌人无非都是那几个血巫给控制的,控制的手段就是“语咒”,而且这语咒也不是特别牢固,经常控制不住的。我就想,难道我们就不能从这语咒下手,也趁机稀里糊涂念一大堆,骚扰他们的听觉,使之产生混乱么?

众将士们一听,连忙称好,说,还是大都留厉害啊,这么妙的想法,只有您可以想到啊。阿鲁鲁也趁机拍马,说,有大都留的主意,不要说一百人,就是一千人,都攻破了。

小河马得意洋洋,让大家即刻准备,把锣鼓军号奏起来,人人要唱战歌,喇叭花腔也吹起来,还下令,任何人碰到敌人了,都要大声吆喝,混淆试听,咿咿呀呀,把那些瘟疫士兵们的耳朵给占领了!士兵们原本就是朝廷挑来的精兵强将,一直给压抑住了,得知了破城方法,立时士气大振,简直比攻陷了龙赛沃城楼还兴奋,一边唱歌,一边叫嚷,一边冲锋,朝着城堡高歌猛进。

这果真起到了效果。四处混乱的声音,让瘟疫士兵们行动迟缓、痴痴呆呆、游移不定,不知该做什么了,很快就被吞没在了大军的铁蹄之下。不久悉数被剿灭。将士们丝毫不留情,原本就恐惧得要命,此时恐惧过去,愤怒暴起,见到一个即砍杀一个,砍死了还要连捅带踢,以图泄愤。

城堡内的头目早带着一批人突围逃走了。符萨斯拉夫铁了心断后,吸引敌人的注意,让师父师兄们找机会溜走,他则跟军队死磕,将营帐和一些实验台子全部点燃,自己则爬上房顶上,又是扔火球,又是咒骂。他还把一些药水倒在自己身上,恶臭难闻,见人就冲上去搂抱,把原本士气十足的将士们,也吓得缩了回去。众军士好不容易把他制服,狠狠地弄死,插上几刀,他的一党却顺利逃脱了。

头戴鸟头面具的小河马甩甩手,说,不用追了,让他们走吧,大伙儿都累了,清理现场吧。

城堡中心的“复活池”,现在已经被石墙掩埋,一些将领建议将其彻底摧毁,并用石土掩埋。仅留下一点交给神学院,作研究之用即可。小河马应允。阿鲁鲁趁着他们没看见,也偷偷带了一点放在水壶里,觉得以后也许有用。

几个人告辞了,阿鲁鲁伸伸懒腰,觉得现在身体好了,任务也完成了,没准还会升官吧。伊南娜邀请他和天使们去她家里坐坐。其实意思不是邀请他,主要是邀请两位天使团的。不过两位天使说,他们还是得去追赶那几个血巫,尤其是特洛扬和英格瓦,不能去了,以后且有机会再作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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