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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 may 21 01:15:15 cst 2016
卓文豪叫来两辆飞梭，把李响，林明媚和卓文轩送走。从餐厅出来，外面正在下小雨，刚想问罗英要不要回去了，就听他说道：“我们去湖边走走吧。”
商业街往北过去一点就是玄武湖，自从杭州没有了之后，这几年玄武湖逐渐替代了西湖的地位，在湖边上修了宽阔的环湖大道，平日里环湖大道上来来去去散步的人非常多，而现下正是夏雨秋凉，路上没有带伞的行人纷纷竖起衣领或者以手遮头，逃到有屋檐的地方去了。
卓文豪抬起头，细雨落在他身上，已经把头发打湿了，转头去看身边的罗英，也是一样，两个人就这样慢慢地走着，直到卓文豪感觉到有雨水顺着头发滑落到衣领里去，湿了外套下的衬衫时，前面出现了一个小酒馆。
罗英说道：“不淋雨了，进去坐坐吧。”
酒馆里多是半途进来躲雨的行人，挤得满满当当，在老板指示之下，找到门边上两个逼仄的座位，卓文豪先要了一壶烧刀子，也不管罗英啰嗦，先灌了他两杯去寒气，又看他实在不喜欢烧酒的味道，接着便又换成了日式大吟酿。两个人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店里店外来来去去的人群，慢慢喝着，直至秋雨暂歇，店子里大部分的人趁机离开了之后，两人才站起来，换了一张稍大点的桌子。
卓文豪摸出口袋里的烟盒，却似乎有些淋湿了，便另外在店里买了两包烟，扔给罗英一包，自己点起来抽了一会儿，才注意到老板给了他薄荷味的，口腔里渐渐蔓延起一股薄荷清凉的香味。
罗英接过烟盒并不拆开，却从卓文豪拆开了的那一盒里抽出一支，闻了闻，发现是薄荷味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点起来尝试一下。
“文豪，”吐出薄荷味的烟气，他说道：“我想和你确认一件事情。”
卓文豪含着烟蒂，轻轻地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罗英慢慢地说道：“你刚才说到是自行要求终止游戏，到底是怎么终止法？”
“……实际上并没有，”卓文豪取下含在嘴里的烟蒂，略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我刚刚只说了一半。”
罗英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故事里那一双兄弟的确**，”卓文豪停顿一下，又说道：“我也可以模模糊糊感知到自己似乎是被压制在身下那个，但是，在上面压着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我看到自己的脸的瞬间就懵了，下一秒，我似乎流浪在无限的时空里，向前无限远，向后无限远，整个时空只剩下我自己……然后我就醒了。”卓文豪的目光投向远处，越过罗英的肩膀，越过酒馆的窗户，穿过厚厚的云层，直至投到黑色的天幕中去。
他停顿了很久，才又开口道：“你大概想不到，我是被吓醒的，”卓文豪的语气空灵而茫然：“我自己也不知道，原来在我心底，让我最为最恐惧的，竟然是漫无边际的孤独。”
罗英点了点头，说道：“我有同感，我不怕死，却偏偏在游戏里死不了，陷入到没有尽头的无限循环当中去，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结，这种无始无终茫茫然没有目的的状态。尤其是当我一个人，在循环到第80多次的时侯……我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崩溃了，之后如你一般，我也就醒来了。”他艰难地说道：“原来在我内心深处，对于失去目标，却偏偏必须忍受寂寞，茫然失措没有意义的活着，竟然是这样恐惧。”
“时代传媒的这个游戏确实高明，它的恐怖不在于它的故事情节设置有多么骇人，而是它挖掘人内心最深处，最脆弱，最恐惧的那个点。”
卓文豪说：“只是没有人会真的把自己深藏在心底的恐惧说出来给别人听，即使想说，又真的能够说得出口吗？”
罗英点头表示同意：“的确，真正的恐惧，恐怕说不出口。”他顿了一下说道：“如此看来，星云的逻辑和我的逻辑都没有出问题。我现在越来越想去拜会一下这个游戏的作者了。”
卓文豪重新点起一支烟，问道：“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夏语冰留下的那只箱子里到底有什么？”
罗英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卓文豪一愣，奇道：“你怎么不知道？夏语冰亲口告诉我叫我把箱子交给你，你会处理。”
罗英仍是摇头，说道：“我是真不知道，我只是知道那个箱子和一件秘密有关，但是那秘密夏语冰却没有办法告诉我，必须要我自己去发现，所以，暂时就只能守着那只箱子，直到秘密水落石出的时候了。”
卓文豪吐出烟圈，道：“真是的，用不用搞得这么神神秘秘！”说道这里，他忽然想起自己也有奇怪碎片一样的记忆，暗暗自嘲道，自己身上似乎也有神神秘秘的事情无法解释，又不知道如何向罗英开口，便沉默地专注在烟圈上了。
……
凌志峰的飞梭停在一片嘈杂熙攘的人流之中，打开左侧的门，他从飞梭里跨出去，又从后座上取了一包东西，转过来，打开飞梭右侧的门，从里面扶出一个身穿着深蓝色校官服饰的青年人，把手上的那包东西交给他，问道：“你还行吗？吃不消的话我给你找一部轮椅。”
青年的脸色稍显苍白，即便是衬着他原本就白皙的高加索人血统的肤色，依然苍白得十分显眼，青年人的嘴唇没有什么血色，只泛着淡淡的粉，显得十分虚弱，他说道：“我没事。”但身体就像是在反驳自己的话，他根本没有办法站直，而只能倚在凌志峰的肩头。
凌志峰皱眉道：“别逞强。”接着，不由分说，扛着青年军官，奔向宇宙港服务中心，和一位当班的生化人服务生说了几句什么，那个服务生立刻奔走开去，不一会儿，推了一个蛋形的内舱过来，帮着凌志峰把青年军官抬进去。青年军官在蛋形内舱里躺好后，喘匀了呼吸，看向凌志峰，问道：“你不在乎吗？今天让我回去了，” 他一呼吸，胸口就痛，话也说得断断续续：“你应该知道……放虎归山是什么后果。”
凌志峰垂眼看手表，答道：“我只在乎大将吩咐我怎么办事。你抓紧吧，下一班去月球的航班马上要离开了。”
“凌志峰！你！”青年军官脸色变得煞白，凌志峰的这句话对他而言不啻于最严酷的当面羞辱，有什么比打败了对方，又把武器还给对方更加侮辱？言下之意，正是即便给你武器，你也赢不了我的意思。但是凌志峰并没有理他，只是后退了一步，让开一尺的空间，让蛋形的内舱合拢起来，透过圆润的复合玻璃，凌志峰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仅仅只是向生化人服务生点了点头，说了几句话，便转身走开了。舱内响起柔和的语音：“尤里安·科恩斯少校，请问今天是要回月球吗？”青年军官哼了一声，倒进柔软的内舱之中，阖眼休息了。
李响今天不值班，但他却不想回宿舍，设定了路线去了医院急诊，看着急诊室忙忙碌碌的紧张情况，才似乎觉得自己又活了回来。罗英问他的时侯，他并没有完全说实话，当然，前面的十几个小时，诚如自己所说，是恐怖主题游乐园，是办公室有鬼，然而第三次……李响又深吸了一口气，在急诊室门口的长椅上坐下来，闭上眼……知美的脸又渐渐浮现出来，她那么美好，那么温暖，第三次在游戏里，他一开始几乎不愿意醒来，那真实的触感，和知美的笑容，那日复一日几乎真实到单调枯燥的虚拟人生，却已经是自己一生所求。
爱别离、求不得，李响觉得自己已经别无所求，人生并不苦，有佳偶美眷，人生完满。
然而，月球上的事故是卓文豪的坎，也是李响一道深刻的疤痕，他并不在现场，但现场却化成各种形式在他脑中浮现，最后，自己隔着厚厚的玻璃，空有一身医术，却无力回天，眼睁睁第看着知美再一次离自己而去。
李响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紧闭的双眼之中流了出来，顺着脸颊，滴到衣领里去。
不怕从未拥有，最恐惧得而复失。心里最隐秘的伤痛和恐惧，空有岐黄术，无力定胜天。
还好，还好，李响安慰自己，失去的已经失去了，再也不会重新失去一次，那个劳什子游戏，以后自己绝壁不会再去。
……
坐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看着月下院子里那个身影，那个一直以来恣意追随的影子，目光几乎从未曾离开左右。然而今天在梦里，在树林里，眼睛追丢了影子，让她害怕到从躯壳里脱离出来，亏了自己是个意识体，不然会怎样？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脸上兀自高起的指痕，她想到前几日，那个人对自己的训斥：
“有令不行，有禁不止，其罪一；护主不力，其罪二；好奇心盛，多管闲事，其罪三！”
训斥得对！如果真的因为自己的一些举动，导致了眼前那个影子从自己视线当中永远消失，那自己也可以消失了，不用旁的人来动手，她自己就会难过得消失。不过还好，经过今天这样一场，自己清清楚楚明白了到底什么是心底最为重要的，日后必定不会再发生上半年那样的事故了。
……
少女躺在院子里的草坪上发呆，经过一夏的酝酿，院子里的各种珍奇花卉，在夏末秋初的时节争相吐艳，美的美，香的香。家里的大狗躺在她身边，挥舞着粗壮的尾巴，呵呵地傻乐。
她今天对罗英说的话不尽不实，还是头一次。搁在以往，最多也就是不尽言，而不会说谎，因为一个谎往往要用很多个谎去圆，但今天她破了自己的规矩，实在是因为游戏里的场景过于骇人。前面没什么说的，为了挽救种族，到圣地寻宝，逻辑十分通顺，也确实如此，但卓文豪所说的兄弟**她并没有见到，取而代之的是自己手里提着一柄长刀，杀尽了所有人，所有人的含义是，男女老幼、仇敌冤家、亲人朋友、情人爱人……，如眼所见，所有人，尸堆上有李响，有凌志峰，有罗英，有卓文豪，还有，还有……
当卓文豪那样说的时侯，她并没有插嘴，就让罗英以为是兄弟**吧。
实在不想告诉他们自己看到的东西和当时的感受，那么多尸体，那么多血，那么多性命，还有，那么多……颤栗的快感。她哆嗦了一下，是啊，修罗地狱一般，在血泊之中见到自己的倒影，隐约觉得那是一种妖娆如血色莲花一般的美丽和恐惧。在自己的内心，为什么会藏着如此可怕的景象？是因为游戏吗？故事不是根据每个人不同的内心而生长出来的吗？也许自己的内心，有一天会长成一个怪物，吞掉所有眼睛能看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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