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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dec 29 18:21:56 cst 2015
太阳落山，刘云保领着齐广斌和金春来到了剿匪工作队的“地窨子”。整根的松树，桦树搭建起避风墙和屋顶，粗犷却错落有致。里面依然寒气逼人，只有桌上微微亮起的油灯发出一丝温度，提鼻子一闻，仿佛还能嗅到松油的清香。齐广斌暗自佩服，前两天这得遭多大的罪啊，冰天雪地的在外面过夜，真不是一般人！
想到自己和金春马上就要成为这帮人中的一员，齐广斌心中升起一份激动和豪迈。
“这帮人才是真爷们儿！”齐广斌心中赞叹。
看到刘云保来了，随着方锐的一声“起立！”原本坐在地上的战士们“呼啦”一声起身，然后马上站得笔直，动作整齐划一，桌子上本就昏暗的油灯，也险些被他们带起的风吹灭，站定后又是一动不动，目视前方，目无表情但不怒自威。齐广斌和金春先是被方锐的一嗓子吓到，然后又被战士们起立的动作震到，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方锐向刘云保敬了个军礼，然后扯着嗓子开吼：“报告团长同志，合江军区剿匪工作队一分队正在休息，请指示！”刘云保回了个军礼，“稍息！”又是刷的一声。
“同志们！我来介绍两位新同志！”刘云保说着回头看身后的齐广斌和金春，看两人拘谨，把两人拉到了前面。“这是齐广斌同志，大家应该早有耳闻了，他是齐大叔的儿子。这是金春，朝鲜族，母亲被土匪杀害了。今后这两位同志就在你们一分队了，大家鼓掌欢迎！”刘云保带头鼓起了掌。
人群中爆发出激烈的掌声，齐广斌看到对面那一个个热情洋溢的笑脸，心里倍感温暖，大大方方的冲众人一抱拳，算是行了礼。金春有点不好意思，鞠了个躬。
“大家互相熟悉一下，让新战友尽快适应环境。好了，解散！”刘云保言毕，叫过方锐和林珅嘱咐了几句，两人回过头看了看齐广斌和金春，转身跟着刘云保走了。他们这是想让齐广斌和金春尽快和战友们打成一片，熟悉部队，老兵们会在嬉笑怒骂中向新兵传递经验，以及部队的种种规矩，使新兵成长。如果自己在这儿，老兵们难免放不开。
看到刘云保他们出去了，这帮老兵没了那些拘束，热情地招呼两人坐下。齐广斌坐在原木搭就的大通铺上面不太舒服，虽然上面铺了一层干草，还是硌得慌。但看到其他人也坐在上面，就没说什么，心想：这点儿罪还受不了，算什么爷们儿。干脆脱了鞋，盘起腿端坐铺上。旁边的金春有样学样，也盘腿坐下来。
开始两个人还有点拘谨，随着一帮人聊天，一会儿工夫大家就熟了，战士们都知道眼前这个一脸清秀的小伙子就是和父亲顽强阻击土匪，后来又单枪匹马追击的齐广斌，提到他的事迹很是佩服，几个老兵还提出要和他比试，齐广斌听闻也只是笑笑，不说话，脸上神色也不自然。旁边的金春更是红了眼圈要流泪，战士们知道他们这是想起了牺牲的亲人，赶快岔开话题，讲起了部队的事儿。
这支部队的干部战士大多来自当年的八路军山东军区，还有一部分人出自新四军三师，个个身经百战，这次是受军区首长指派，执行剿匪任务，像这样的剿匪分队在其他地区还有几支。
一排长孙伟根是个一九四三年入伍的江苏兵，中等身材，眼睛不大却极其有神，此时他搓着长满冻疮的双手，呵了口气，像是自言细语：“听说牡丹江军分区的那支队伍立了大功，把那边的土匪一窝端了，还捉了只‘雕’，也不知道我们这边什么时候能完成任务。”语气满是无奈。
齐广斌看一排长那冻伤的双手，就知道他肯定吃了不少苦，不禁心中难受。这时二班长邢大鹏操着山东口音说：“排长，那叫‘座山雕’，听说在那边横行多年。这次军区还特地下令嘉奖那支部队呢，你们是没见着，县里那大红纸贴的。哎！咱们么时候也能让人写在红纸上贴出来啊……”
邢大鹏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羡慕，齐广斌现在当然不能理解军人对荣誉的渴望，有点莫名其妙。
孙伟根听二班长这么一说，乐了，和二班长说：“怎么？着急了？团长不是告诉咱们沉住气吗，你要是急着立功我给你出个主意，保你上大红纸，没准儿还能红到延安，让毛主席也知道你。”
邢大鹏一听两眼放光，“真的，排长你快说，么主意？”
周围的战士知道孙伟根肯定没好话，支着耳朵等着孙伟根，果然，孙伟根眯着小眼睛坏笑着，不紧不慢地说：“你化妆成土匪，到了蘑菇岭就说你要上山入伙，土匪看你五大三粗的肯定收你。”
邢大鹏不解：“排长，那有么用啊？我上了山，一个人也干不过那么些土匪啊！”
孙伟根憋着笑说：“没让你上去拼命，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把鞋一脱，一屋子土匪就没气了，你再提着鞋去找‘孙大魔障’，把鞋往他嘴上这么一堵，他是必死无疑啊，到时候你那红纸上就得写：孤胆英雄邢大鹏，手持臭鞋灭土匪……”再看一众战士全憋不住了，放声大笑，齐广斌和金春也笑出了眼泪。
邢大鹏听出了排长这是拿他寻开心，不乐意了，红着脸说：“排长，你净‘点化’人！我那脚有那么味儿吗？”
孙伟根指着前仰后合的战士们说：“别问我，问弟兄们。那天你一脱鞋，差点把我顶个跟头，屋里人全跟着我跑了，好家伙，当年小鬼子的毒气弹也不如你啊。”
邢大鹏听完也笑了，一帮战士大呼小叫的嚷着让他“只身提鞋闯虎穴”，起哄声，打闹声不绝于耳，“地窨子”里的温度似乎也随着笑声升高了，齐广斌和金春的情绪被这帮战士深深地感染，一时忘了亲人离世的悲痛，放肆地大笑着。
半晌，齐广斌问孙伟根：“孙大哥，刘大哥是团长，咋就领着这么点儿人呢？”孙伟根听后先是一愣，没想到齐广斌会这么问，看了一眼周围的弟兄们，他们也看着齐广斌，没人再笑了，气氛有些尴尬。
“广斌啊，既然参了军，以后就别‘大哥，大哥’的叫了，有职务的要称呼职务。”孙伟根说完，齐广斌点了点头。
孙伟根接着说：“敌人想把咱民主联军赶到松花江北面，从去年冬天到现在，南满军区的弟兄们和敌人在临江地区打了无数次血战，人手不够，大部队都调过去支援了，估计剿完匪，咱们也得过去。”邢大鹏又说：“咱团有一千多人，上面命令团长带队，从全团选出人来组织小分队，参加剿匪作战，我们就是团长亲自选出来的。咱团的其他弟兄都跟着政委和参谋长南下了，听说仗打的很苦……”
一番话说完，周围的战士们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凝重，心里都在担心前线的战友，也为自己没有和战友并肩作战感到遗憾。
孙伟根看气氛有点压抑，站起来说：“都别哭丧着脸，等咱扫平了蘑菇岭，马上赶过去，到时候咱全团一块儿，打过山海关，解放全中国！”
战士们被孙伟根的话激励了，回过了神儿。纷纷大喊：“打过山海关，解放全中国！”“地窨子”里的气氛又是一片高涨。
这时一个大叔端着两个碗进来了，碗中是热气腾腾的面条，走到了大通铺前，递给了齐广斌和金春，说：“晚饭你们没赶上，赶快趁热吃吧。”
齐广斌看着眼前的大叔，腰有点佝偻，觉得他比自己老爹岁数还要大，忙说：“谢谢您！”然后和金春端起碗大口吃起来，感觉味道还不错。
大叔看着两人吃面的样子，露出慈祥的笑容，问：“孩子，好吃吗？”齐广斌忙说：“好吃，以前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金春也说：“比我娘做的冷面还好吃。”
孙伟根忙着介绍起来：“王大叔的面做的可是一绝，早些年在河南老家就是做烩面的，县太爷都吃过他的面……”原来王大叔名叫王守奎，今年才四十二岁，可能是生活的压力太大，导致他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老很多。河南饥荒那年，全家都饿死了，自己孤身一人逃荒，却被日本鬼子抓了劳工，后来正赶上刘云保带着人袭击日军据点，王大叔这才被解救出来，之后更是参加八路军，一路来到了东北。
“哎，我那大小子要是还活着，也得和他俩这么大了。”王守奎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那个吃“观音土”活活撑死的孩子，眼睛里隐约有些泪花。“老王，不是早说了吗，你把你那壶酒给我，我就给你当儿子，赶紧的吧。”邢大鹏在那边贼笑着说。
所有人又开始起哄，“王大叔，让他叫爹……”“老王，给他酒，让他磕头……”一时间“地窨子”又乱哄哄的。王守奎擦了擦眼睛，嘿嘿一乐，忽然又板起脸来：“都滚蛋！我要是有这么个儿子，得他娘的少活十年！”说完，王守奎解下了腰间的水壶，往前面一递说：“今天就分了吧，省的他娘的惦记。”
邢大鹏接过水壶，欢欣雀跃，战士们也兴奋异常，每个人都喝了点酒，最后剩下点底儿，邢大鹏和孙伟根两人为了喝这最后一口又闹得不可开交，王守奎看着这帮人闹腾，开怀大笑。
“老王，二班长还没叫你爹呢。”战士们又开始了起哄，喧哗声四起……
齐广斌和金春也在傻笑，他们喜欢上了这种生活，也喜欢这帮弟兄们，军旅生涯的第一天，他们收获良多，对未来有了更多的憧憬。忽然齐广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停止了傻笑，低头沉思。刚才听到的一句话启发了他，让他心思一动，可是那句话是什么来着？
金春发现齐广斌不大对劲，凑过来问：“三哥，你怎么了？是不是病还没好？”说着还把手伸向齐广斌的额头，想试试他是否还发烧。
“别扯淡！我寻思事儿呢。”
齐广斌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还是不得头绪。只听王守奎笑骂：“邢大鹏，你个鳖孙别用你那臭脚踢我水壶，赶紧给我……”
一句话，齐广斌顿觉豁然开朗。
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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