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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dec 14 15:44:30 cst 2015
第七章 钢笔
“你们三个瘪犊子！就他妈不能让老子省心！翅膀硬了！当你们老子说话是放屁是吧！”齐老蔫儿怒火中烧，咆哮着。
从小他就教育儿子们：好男儿志在四方。知道儿子们说的有道理，他无法反驳。但可怜天下父母心，作为父亲谁希望自己的儿子身处险地，谁不希望自己子孙同堂，安享天伦。想起三个儿子不理解自己的苦心，都要离自己而去，齐老蔫儿不禁悲从中来。
“哎，老齐家造了啥孽，生出你们三个‘孝子’！也别过年了，明天全滚犊子，让我这老不死的自生自灭，谁都他妈别管我，我死了就好了，省的你们碍眼……”齐老蔫儿一边骂，一边下炕穿鞋要往外走。
“爹，您别生气，咱这不就是唠嗑吗。这么晚了您要干啥去啊？”齐广文看到老爹生气，忙劝道。老二和老三也过来劝。齐广斌说：“爹，您去哪儿？我跟您一块去。”
“都滚犊子，谁也别跟着，老子死不死的不用你们管！”齐老蔫儿说着不顾儿子们的招呼，出了屋门。
“咱爹是惦记咱哥儿仨，不愿意咱仨有危险。”看着齐老蔫儿风风火火的走了，齐广文说。老二老三听后点点头。
“三儿，不是二哥不愿意带你去，实在是不方便，爹说的没错，外面确实兵荒马乱的，我们几次去长春送皮货，不是碰到‘胡子’，就是碰到打仗的。你一个半大小子跟着，二哥也不放心。”齐广武对齐广斌说。
齐广文看齐广斌还是拉着脸，不说话，也说：“三儿，你二哥说得对，你还小，等世道太平了再说。”顿了一下看齐广斌在那儿若有所思的发愣，接着说：“咱仨得有一个在家陪着爹的，你大哥二哥从小混蛋，让爹操了不少心，你得懂事儿，知道吗？等打完仗，大哥带你出去见世面。”
齐广斌稚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容，他明白爹和哥哥们的苦心，刚才就在琢磨要不要把爹叫回来，和他道歉。爹发火主要还是自己刚才的话把他惹恼了。
“二哥三哥，放心吧，我一定在家好好陪着爹。”齐广斌说。
“老陈！老陈！你在家不？”这么晚了，齐老蔫儿满心郁闷没地方去，也只能去找自己的老伙计陈庆福了。
“谁呀？大晚上的。哎呀，老蔫儿，快进来。”陈庆福披着棉袄出来，看样子应该是睡了。看到是齐老蔫儿，赶紧招呼进屋。
“老大，老二今天不是都回来了吗？你不在家让小子们陪你喝酒，大半夜上我这儿干啥啊？”陈庆福给齐老蔫儿倒了杯水，坐下就说。
“别提那几个瘪犊子，不回来还好，一回来就他妈气我！”齐老蔫儿喝了口水就开始和陈庆福发牢骚，把刚才的事儿和陈庆福一五一十的说了。
“都说‘养儿防老’。我这是养了仨讨债的‘冤家’。没一个让我省心的啊……”陈庆福看得出来，齐老蔫儿这是让儿子气的，伤心了。
“我说老蔫儿，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想想自己的大儿子过年也回不来，陈庆福心里发酸，有点羡慕齐老蔫儿，接着说：“好歹你儿子都知道回来看看你这当爹的，比我强多了。”陈庆福也喝了口水，又说：“儿子长大了，随他们去吧，你这当爹的也别管那么多了。‘乱世出英雄’，我看你那仨儿子都是干大事儿的，没准儿谁就出息了，干出点儿给你老齐家长脸的事儿来。”
“唉。老陈，我也不要他们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的就行啊。乱世？那水太深，别人愿意去趟那浑水，当落水鬼，别人去……”齐老蔫儿说完突然感觉不妥，面前陈庆福的大儿子陈长明就属于“愿意去趟浑水”的那批人。
“老陈，你们家老大那是肯定没问题，那小子从小就仁义，聪明，等世道太平了，当个大官儿，让他给你接到城里享福。”齐老蔫儿赶紧给话找补。
陈庆福摆摆手说：“老蔫儿，我羡慕你啊。儿子们都记着你这个爹，我家老大？呵呵……”说着，陈庆福的眼睛有点泛红。
“老蔫儿，别怨你儿子，他们都长大了，都有主意，见过世面，咱这老的说的话不一定就比他们有理，劝劝他们，实在劝不了就随他们去吧。”陈庆福说。
“能劝明白我还用得着大半夜来你这儿？瘪犊子，一个比一个犟。”齐老蔫儿忿忿地说。
“犟？那不还是随你？咱这十里八乡除了毛驴子，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比你犟？不让你跟那帮人上山打‘胡子’，你也不听，劲儿劲儿地非要去，你儿子当然像你了。”陈庆福调侃齐老蔫儿。
“行了，天儿不早了，赶紧回去吧，和儿子们唠唠，父子没啥说不开的。”陈庆福又说。
从陈庆福家出来，齐老蔫儿一路往回走。刚才陈庆福的话让他也想开了，儿子们长大了，随他去吧，出了啥事儿那就是命，怨不了谁。可一路又在念叨祖宗保佑，保佑儿子们平安……
刚开家门，齐老蔫儿就看到三个儿子都坐在炕上等着他，心里不由得一暖，可马上又把脸一拉，哼了一声进了屋。
“爹，我们哥仨刚才商量了，三儿不走了，一直留在家里陪着您，等世道太平了，咱一家人搬城里去，住在一起，再也不分开。”齐广文对老爹说。
“爹，我不走了，在家陪您。”
“哼，瘪犊子，走了更好，省得老子烦心。”齐老蔫儿瞪了一眼齐广斌说。儿子们听到这儿，都知道老爹的气应该消得差不多了。一家人又聊了一会儿，就睡觉了。
年三十，除夕。爷儿四个一大早就开始忙活，先是贴对联，对联是齐广文亲自写的，上联：万事如意满门顺。下联：四季平安全家福。横批：大吉大利。字写的刚劲有力，一家人站在门口，看着对联上的字，都憧憬着未来的一年可以像对联上的字一样：大吉大利。
贴完对联又开始准备年夜饭的食材，齐老蔫儿为了过年可没少忙活，野鸡，“飞龙”，狍子肉，鹿肉，各种山珍备了一大桌。当然，他也没忘了屯子里那几家需要照顾的人家，打发齐广斌去送了。
入夜，哥儿仨用红纸糊了一个大大的灯笼，点了根蜡烛挂在了门外，屯子里别的人家也纷纷挂起了红灯笼。这天，就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放眼一看，黑色的夜，白色的雪，再加上红色的灯笼，年味儿十足。
年夜饭之前，齐老蔫儿领着儿子去了趟后山，给自己媳妇儿上坟。摆上了贡品，一边烧纸一边念叨：“家里的，今天过年，儿子们都回来了，我领着他们过来看你了，高兴不？在那边好好地，不一定啥时候我就过去陪你了……”
齐广文跪在母亲的墓前泣不成声：“娘，广文回来了……”齐广武也跪下来。两个离家多年的游子跪在地上尽情地发泄着对母亲的思念，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凄凉。
“好了，你们娘看到你们了，她高兴着呢，回去吧。”齐老蔫儿拉起儿子，一家人回去了。
到家后不久，年夜饭就开始了。极其丰盛的一桌子菜，各种山珍齐聚。齐老蔫儿亲自给三个儿子倒满了酒，又给自己倒满，这才说：“来，过年了，咱家人难得聚齐，先喝一个，祈盼来年咱老齐家平平安安，红红火火。”
“爹，祝您老身体硬硬朗朗，长命百岁。”齐广文举着酒杯说。
“祝爹长命百岁。”“祝爹长命百岁。”老二老三也举起酒杯，四个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好！”喝完了酒齐老蔫儿沉默了一会儿说：“爹也想开了，从小我就和你们说‘真爷们儿顶天立地，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们应该去外面闯荡。老大，老二，爹不管你们，出去好好干，爹相信你们都是好样的。但是记得要保全自己，凡事都要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天地良心。”
哥儿三个不知道自家老爹为什么说这些，但是都说：“爹，您放心吧。”
父子几人喝了一会儿，齐老蔫儿突然问“老大，老二，你俩都老大不小了，想啥时候成家啊，我可等着抱孙子呢？”齐老蔫儿这么一问，弄得齐广文和齐广武都有点儿尴尬。齐广文以前一直在打仗，天天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就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哪有那心思啊？齐广武就更不用说了，小时候成天调皮捣蛋，长大后又是卖力干活，哪有那机会啊？
“爹，我和广武都抓紧办，您老就别操心了。”齐广文不好意思的说。
“别的屯子像我这么大岁数的都有重孙子了，你们俩连个孙子都不让我抱，哎……”齐老蔫儿颇为感慨的说。
“放心吧，爹，等我再干两年，攒着钱就回来娶媳妇儿。”齐广武也说。
“爹就盼着你们能成家立业，能把咱老齐家的香火传下去，老大，你得带好这个头儿。”齐老蔫儿对齐广文说。
没等齐广文说话，齐老蔫儿喝了口酒又开始说：“爹老了，别嫌爹磨叽。外面世道乱，不知道咱一家人下次一块儿过年是啥时候的事儿了，但是记住爹的话，只要有机会，咱一家人必须在一块儿，生死都在一块儿，不为别的，就因为咱都是老齐家的骨肉，你们三个又是骨肉兄弟。”
兄弟三人都有点儿不明白老爹的话，但看得出来老爹很激动，齐广文说：“爹，儿子们记住了。”
“哎，人老了，寻思的事儿多了。哎，人老了……”
齐老蔫儿絮絮叨叨的说着，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起身进了里屋，一会儿工夫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布包，打开后看到是三支黑色的钢笔。兄弟们感觉很奇怪，这穷山僻壤的哪来的钢笔呢，还一下拿出三支。
“前几年一个白俄人想用这三支笔换我手里的两张貂皮，我一看这笔尖是金的，就换了，原想去县城把这笔卖了，仔细想想又舍不得，一看有三支，就想给你们留着。今天正好你们都在，一人一支，就算传家的物件儿了。”齐老蔫儿边说边把笔递给三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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