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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慕容谦在房里看书信,单庭端着汤走进來,小心翼翼道,“王爷,这是唐姑娘送來的。”
“她人呢,”目光锁在公文上,慕容谦问得随性。
“她沒过來。”单庭几乎答了句废话。
“你都跟她说什么了,”抬眸,微蓝眸光扫视于稚嫩少年,不觉令人心神一震。
“沒说什么啊,就是按您吩咐的,房里有重要文件,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微垂着头,单庭有些唯唯诺诺。
“然后呢。”不徐不疾,低沉男声继续蔓延。
“然,然后啊,然后我就如实告诉了她一些关于您的日常生活。”顿了顿,单庭又此地无银般添上一句,“是特别能体现您风采盖世的那种。”
当然,接下來迎接单庭的就是从慕容谦手上飞出的文卷,“啪”地一声正中前额,同时伴随着一声,“让你胡说八道。”
“哪有胡说啊,都是事实嘛。”揉着泛红的额际,单庭喃喃低语。
“给你一炷香时间,把人请过來。否则你也不用回來了,直接去营造司做饭吧。”半是严肃,半是随意,在小护卫开口申辩之前,慕容谦已经再度埋首公文。
保持着苦瓜表情,单庭不敢再多说,只得退出來去找雪瑶,心里叫苦不迭。那个姑娘,一眼就看出來是个蛮不讲理,傲慢霸道的泼妇,虽然长得清俏几分,可王爷怎么就看上她了,不开眼啊,真是不开眼。想自己好歹也跟在王爷身边五个月,竟比不上一个來这儿不到五天的姑娘,唉,男儿薄命乎。
那时的单庭还未见识过世间种种虚与委蛇,所有想法,都是极单纯,眼里,自然也只有一个威比高山,阔愈沧海的主子;其余人等,立在他的王爷身旁,都是多余的陪衬。而在此之后,当他了解了各种缘由,只觉得自己一下老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
“姑娘,王爷请您过去呢。您就算不给我面子,也得给王爷面子不是,”此时,单庭正在为自己晌午的冒失买单,一脸陪笑地游说雪瑶。
“王爷的地方,寸土寸金,我一个风尘女子,哪敢扰人清净。”拿捏着姿态,雪瑶有些阴阳怪气。
“我说笑的。姑娘是仙女下凡,人间无二。您大人有大量,何必跟我一个无名小卒计较呢。”单庭竭力搜索脑海中能用來哄女孩子的词汇,可惜实在贫乏。
雪瑶挥挥手,做一个“过來”的手势,待他靠近几步,铃音俏皮,尽是顽劣之味,“你沒有听过一首诗吗。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早就提醒过你,惹到我,一定完了。”
“啊,”小护卫有些绝望闷叹一声,“你不过去,王爷会让我去营造司做饭的。”
“呵,”雪瑶被他逗得喜笑颜开,继续调侃道,“去做饭也不错啊,至少还不用饿肚子呢。比当他护卫强吧。你想啊,他今天让你给他找这个姑娘,明天找那个姑娘的,万一遇到个开黑店的,你可以等着给阎王当护卫了。再或者,他哪天发脾气了,随便给你几剑,你小命不是都要交代了,”
“你胡说,王爷英明神武,才不是那样的人呢,”单庭着急了,连忙辩驳,“我八岁时第一次见王爷骑高头大马,征战归來,那样恢弘阔大的场面,也只有王爷能与之相配。十一岁,我应征入伍,因为年纪小被退回來,直到十三岁才成为北翎军队的一员。经过三年,终于才当上王爷的护卫。沒想到,竟然毁在你手上。唉。”说到最后,单庭声音低了,有些惋惜,也颇为乞求地看着雪瑶。
“十六岁了,真是好年华啊。你想成为像他那样的人,”雪瑶若有所思,脑海中不由浮现自己十五六岁,还在街上四处游荡,顺手牵羊的时光。那时,抱着一个莫名的执念,一切都是轻松惬意的。直到她与他的生命开始交错,她彻底看清权力的美妙,然后任由欲望膨胀,渴望一朝得胜,天下权倾。而慕容谦那样的人,动一根手指都能撼动半壁江山,该是任何一个少年向往的吧。
可惜,她猜得并不全对。
“当然了,我要做一个像王爷那般的大英雄,驰骋疆场,披荆斩棘,为北翎开疆扩土,一统天下,”单庭露出笑,是少年稚气,是壮志豪情。
“然后呢,打下江山之后干什么,”挑眉微笑,凤眸凝视于他。
“解甲归田啊,说书的都这样讲。”单庭说得理所当然。
“孩子,军营这三年你算白混了。”雪瑶摇摇头,似乎对方已无可救药。
“我是认真的,而且我早不是孩子了。”单庭拿出据理力争的架势。
看他既机灵又淳厚的模样,雪瑶有意戏谑,“比我小这么多,怎么不是孩子,沒让你叫我姑姑呢~”
“你还比王爷小那么多呢,也沒见你叫声大叔啊。”单庭反应极快,登时回将一军。
雪瑶一时语塞,顺手拿了旁侧一本经卷直敲在单庭脑袋上,“让你乱说话,等着去营造司做饭吧。”
“啊,”单庭出声叫痛,小声嘀咕着,“不能都这样吧。”再瞥一眼雪瑶存心整他的高傲神情,又只得连连软语道,“好姐姐,王爷在等你呢,快去吧,好姐姐。”
“这还差不多。”雪瑶起身,慢条斯理走向门外。
“妖女,泼妇。”身后单庭喃喃自语,从那孩子般的神情看來,与其说痛恨,倒不如理解为怄气。
“你说什么呢,”雪瑶突然转身,凤眸炯炯,像是质问,又像得意。
“沒,沒有,”单庭左右而言他,“我说,你是不是真的南楚公主啊,”
“你觉得呢,”女声狡黠,亦清脆动人,“如假包换。”
“我忽然想起來,大概在八年前,王爷曾巡游江南,对南楚宁和公主一见钟情,后來,王爷娶了宁和公主,两人如胶似漆,琴瑟和鸣。照你所说,你是南楚长公主,那宁和公主应该就是你妹妹,王爷是你妹夫,,”单庭恍然大悟一般,满眼惊喜,“快说说,你妹妹是不是既温柔又漂亮,既端庄又贤淑,我真是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才能令王爷倾心相待,”
听他一席话,雪瑶忍俊不禁,又隐隐觉得命运弄人。突然就想起很多年前和慕容谦初见时的几句话。
“当然了,镇北王是我妹夫。他孝敬我这点,算什么。”
“喂,你笑什么呀,”
“我妹妹和他指腹为婚,只是现在还沒过门嘛。他叫我姐夫也是早晚的事。”
慕容谦娶的是宁和公主,她唐雪瑶是宁天长公主,细细想來,他还真该是她名义上的妹夫。
事实变化,谁都不知道明天,而一句戏言,也有成真的时候。
“记着,下次再以讹传讹的时候把时间说对了,是七年前。”雪瑶说得简短。
“王爷真是你妹夫,”重重一记肯定,单庭绝不轻易放弃,“快说说,宁和公主到底什么样的美人啊,”
“什么怎么样。既然是我妹妹,你看我不就知道了。”雪瑶被他问得无可奈何。
单庭上上下下仔细打量雪瑶一番,但看她乌发高绾,凤眸美目,窈窕身姿,翩翩衣袂,这样的女子,的确俏艳无双,只是薄唇一启,却未免太伶俐霸道了些。情不自禁地,单庭摇摇头,不知所以。
“怎么,你很不满意,,”高亮女声随之就到,不留回转。
单庭再慌忙摇头,连连辩解,“沒,沒有。”
“你知道他们的最后结局吗,”忽然少了欢快,雪瑶望着近在咫尺的明灭灯火。
“好像宁和公主得重病暴毙,王爷悲痛欲绝,发誓终身不娶。”明明不知情,单庭却说得笃定若亲见。她这个当事人站在一旁,只有自愧不如的份。
“呵。”冷冷一笑,雪瑶觉得讽刺。原來那些情比金坚的故事,那些沧海桑田的传说,都是这样造就的。
“那你妹妹,,”单庭的八卦精神还未结束,转眼已到房门口。
“我说单护卫,要不这样,我留下來给你讲故事,就不进去了。好吧,”雪瑶索性停下脚步,一双明眸锁住单庭的眉眼。
“不不,您请。”单庭也站住,连做“请”的手势,再不敢移动分毫。和王爷抢人,除非他不想混了。
“一个男孩子,比姑娘还爱打听,真替你害羞。”才走出一步,雪瑶回头,嫣然巧笑,又带了捉弄之意。说罢,快步进了房门,只留下一剪青黄衣角,犹自徘徊不散。
“我不是孩子了。”单庭仍立在原地,喃喃低语,似要发誓与稚嫩诀别。
倚在门框处,雪瑶偷望着桌案前的慕容谦,轻咳一声,不多踏进半步。
“还在生气呢,”慕容谦抬头,含着不明笑味。
“我哪敢啊。像我这样的姑娘,不到十天就换一个。我就该自觉躲得远远的,省得王爷你烦了,让人拿棍子撵我走。”踱着步子在他面前,铃音微澜,似嗔似怨。
“和那些姑娘比的话,”唇角笑意更浓,勾染邪气,他的目光,玩味中掺杂审视,“你的确不行。要温柔沒温柔,要端庄沒端庄,琴棋书画样样不精,还给我惹了一堆麻烦。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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